两人到了茶室,谢佑仍有些局促,想为刚才的失言解释。结果岁安先开了口:“能说说,你今日为何这么生气吗?”谢佑一愣。岁安笑笑:“之前你曾与我谈过心事,我便觉得,我在你心中,是可以信任的人。放心,若有什么旁人不能听的,我绝不外传。”顿了顿,岁安又道:“我觉得,你虽有许多想法,但也兼具理智冷静和对亲长兄弟的敬爱。今日的事,道理你都懂,但你仍激动过头,我便想问一问,也好过你一个人憋在心里。”谢佑眼神轻震,沉默了好一会儿,竟真开了口:“我与张生争执,因我觉得自己的成绩不当在他之下,也因我太气恼,所以卢博士与我说了个中玄机。”岁安点头:“嗯。”谢佑:“昔日贵族压制、瞧不起寒门,寒门出头艰难,可如今,只因圣人抑制贵族提拔寒门,便要对寒门大开方便之门,甚至有作假的提拔,这不讽刺吗?”“大家都有自己的抱负,凭什么我要让他?就因为他是弱势寒门,我便要让着他?”“好,我让了,结果呢?换来的是一盆脏水!”“就因为我合理的质疑了他,我就有了嫌疑!若有朝一日找到凶手,那我今日被毁的名誉,谁来偿还?”谢佑深吸一口气:“好,泼了便泼了,我问心无愧,甚至愿意去面对回应,这也错了吗?我当然知道回应之后一定还会遭到质疑,但我更不愿被说成心虚不敢面对,便是熬干了精力,我也要为自己正名!”岁安:“可是你没有这么做,虽然生气、委屈,但还是换了身衣裳,重整心情,你刚才是想去书房读书吧?”谢佑眼神一凝,他身上那种矛盾的感觉又出现了。纵然心思活泛热血沸腾,但身体却听从指挥,按部就班。这时,有人来奉茶,却不是谢佑的小厮,而是阿松。不仅有茶,还有精致的点心,是谢佑没吃过的。岁安一边为他摆小点心,一边和声细语道:“有没有听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谢佑原本盯着小点心,闻言抬眼看向岁安。岁安不急不躁,声细气和,说话时仿佛能将时间拉长,也将躁动抚平。“其实,你不必将此事看成什么要命的麻烦,相反,它或许是个契机。”谢佑不解:“契机?”岁安:“这件事往小了说,会影响你清誉,往大了说,会影响谢家在朝堂的立场。还像一盆擦干了都会留下痕迹的脏水,让你膈应。”“但其实,不是没有根除的办法。”“若你能做到,可不费口舌解释就将脏水抹净、恢复清誉、稳住谢家的立场,同时,你也能向祖父、兄长证明你的能力,甚至改变他们对你的态度,允许你开始大胆尝试自己的想法。”谢佑眼神都亮了:“请大嫂赐教。”岁安笑笑,干脆给出答案:“只要你一如既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得更好。”谢佑拧眉:“这和大哥说的有什么区别?”岁安夹起一块软乎乎的水晶糕放到他的碟子里:“我还没说完,急什么。尝一个。”谢佑讷讷应下,提筷浅尝。柔软在口中化开,是让心情舒适的香甜,不腻,甚至让谢佑在万般烦恼中都分心暗叹一句,好吃!岁安的声音同时响起:“你兄长要你这么做,更多是为磨练你的心性,我建议你这么做,则是为实现方才所列、迎合你心中所求的诸多目标呀。”说着,岁安伸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捏在一起:“当然,还要加一点点小心思,就一点点。”谢佑飞快眼下口中食物,坐姿都端正了:“请大嫂赐教。”岁安收了笑容,变得认真又严肃:“我提醒你几句,你的抱负不是赌场里的一局博弈,成败输赢当场见分晓。”“它更像棋局,要经过漫长的布局和筹划,时而势如破竹,时而九死一生,时而胜利在望,时而希望渺茫。但只要你的局面还在,就有赢的希望。所以,你需要足够的毅力、耐心、包容,甚至隐忍。”岁安轻轻弯唇:“谢佑,你要想好。”谢佑慢慢捏起拳头,眼神坚毅的看向面前的人:“我愿意,我也可以。”岁安满意的点头,开始与他慢慢分析…………夜色悄然而至,虫鸣夜更沉,房门被推开时,烛火轻轻炸响,似在提醒等候中的人,佳人已归。岁安并没有逗留太久,但回来时天色已暗了。她走进房间探头寻找,在临窗的斜榻上发现了谢原。他一身宽袍与长发齐摊于榻,左手手臂枕在脑后,右手握一卷书,看的十分认真。耳畔凑来一道热乎乎的气息,岁安立在塌边,弯腰撑腿与他一起看书。谢原单手翻书,目不斜视:“热。”岁安忽然鼓起腮帮,对着他颈窝猛一吹气:“呼——”谢原飞快缩脖,大喝:“痒!”岁安嘻嘻一笑,转身就跑,谢原伸手一捞,人就原路退回来了。宽大的衣袍缠在一起实在碍事,谢原扯了她的广袖外袍,让她窝进怀里,外袍搭在身上。
岁安光着手臂抱住谢原的腰,脑袋在他肩窝拱了拱,终于找到个合适的位置枕好,嘟哝道:“不问我怎么宽慰二郎的吗?”原以为他会在意,没想到稳如泰山,半个字都不问。没关系,他不问,她主动提。谁知谢原眼不离书,单手翻书翻的贼溜,分明在认真看,而非做样子。“有什么好猜的,想也知道。”嗯!?岁安抬头看去,看到他漂亮的下颌线如刻如描,鼻梁挺拔肤质细腻,一双眼最俊,却只看着书。“那你猜呀!”谢原笑了一声,胸腔微震:“你哄人那套,我又不是没见过,无非是换个花里胡哨的说法,明明还是让他乖乖听话,却又听得心甘情愿,甚至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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