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道:“有些事小的说了不算,还请侯主跟我们娘子仔细商议裁断。陛下圣旨,毕竟非同小可。”
她既然这么说了,薛玉霄也不推辞,跟着她往里行去。
走过覆着薄雪的鹅卵石路,大约半刻钟,眼前景象豁然开朗。薛玉霄没想到王氏管理农庄的园子,居然还栽培着这么大一棵雪松,松针上浮着雪花,形成一种独特的银灰色调。
在雪松之下,一人立在树下久久等候。此人穿得很厚实,只戴着一支素簪,清爽简洁,面对着一片结冰的池水,默然伫立,静寂无闻。
薛玉霄走了过去:“这位娘子可是奉命管理之人——”
话音未落,树下之人回首过来。掩面的薄纱被徐徐吹动,一双温然情动的眼望了过来。
薛玉霄话语一停,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先是笑了笑,随后叹道:“冰天雪地,你在这里做什么?玉行娘子的身体难道挨得住这样的寒意?”
王珩转过身,抬手向她行了一个女子之间的礼,眉宇俊秀,带着一丝书卷气:“虽是冰天雪地,但这份裁断议事的权力,是我向家母苦苦恳求而来。薛侯怎能不问检籍土断之事,先问候……我的身体呢。”
“土地不能自己长腿跑了,户籍也不会凭空蒸发,但你若是被冻坏了,恐怕举国上下的名医,全都要颦损双眉。”
王珩与她并行,走进室内。他其实也知道不能在外面等候,只不过心中煎熬难忍的翻沸苦意,在炉火边只会变本加厉。
两人并立同行,王珩感觉到她身上夹杂着寒气的熏香,情绪逐渐变得十分镇定。他亲自给薛玉霄倒了杯热茶,敛袖坐在她身畔,道:“想必你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无意阻碍你。只是——朝廷钦差,怎么能不稍稍为难一下,以证明你领命操劳的辛苦?我代母亲问你三问,若玉霄姐姐的才辩足以应答,一切土断之事,莫不遵从。”
薛玉霄无奈道:“看来这一关是一定要过了。你我也算知音,就没有什么人情捷径吗?”
“有。”王珩居然点头,他看着薛玉霄道,“若我们没有退婚,你今朝成为王氏儿媳,我为薛氏女婿,则放鹿园以外的田庄园林、佃户商铺,自然任你处置。”
薛玉霄以为他是玩笑,随口接了一句:“为王氏产业而攀附嫁娶,那我薛玉霄的身价也太低了。”
王珩转头看向正前方,他的手靠近暖炉,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上面的金罩:“难不成……以琅琊一郡之富陪嫁,你才肯屈从?”
薛玉霄微微一愣,她听着觉得有点不像玩笑了,便谨慎道:“两家不可联姻,声势太大,过犹不及,请丞相三思。”
王珩袖中的手指略微一紧,掐了掐大腿外侧,他神情维持得很体面,心中却想“玉霄姐姐这是何意?听不出这并非母亲的意思,而是、而是我的试探吗?”
他转头欲开口,对上她坦诚认真的眸光,话语噎了噎,转而道:“……请薛侯作答。”
“薛侯”两个字咬得重了点,似乎是想通过称呼的变化,暗暗向薛玉霄传达一种类似撒娇的不满。
薛玉霄哪儿能懂如此微妙的变化,这对她来说实在超纲了,当即肃然正色,回道:“玉行娘子出题便是。”
王珩回忆母亲吩咐的考题,开口道:“今朝检籍之事,因崔、李两家率先顺从,致使京中各族态度温和,虽有风言风语,并不激烈至头破血流的程度。然而待你到相邻的雍州、豫州等地,情势立刻便会不同,她们要是拒不配合,薛侯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薛玉霄已经思考过很多次,她顺畅答道:“首次不从,好言相劝。仍不配合,则威逼利诱,如若再不从,领头抗旨、蒙蔽钦差者,斩。”
这个回答跟王秀提前告知的答案仅有几个字的出入,大意完全相同。
王珩又问:“若有举族不从,起义叛乱者?”
薛玉霄笑了一下,道:“如此叛贼,阖族可灭。”
“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危机重重,你不惧树敌?”
“不惧与天下为敌。”
王珩心中驰荡,他想起两人初见时,他也曾经用尖锐的国事与薛玉霄交流。她的孤胆气魄分毫未变,而且已经一步一个脚印地在面前实践……想必那日所说的“任贤用能、废除九品中正制”之言,也将会一一履行。
言出必践,才为名士。王珩抬手在披风中捂住急跳的胸口。
两问结束,薛玉霄聚精会神地等待他继续开口。两人四目相对,王珩吐出一口气,忽然道:“……司马相如弹琴求卓姬,引卓姬与其私奔,在你眼中,可是不受规训、寡廉鲜耻之举?”
薛玉霄怔了怔,心说你这问题的跨度也太大了,王丞相问我私奔之事干什么?
……丞相大人年近半百,难道老树开花?
酿酒枝梧雨雪时(1)
此问超出她预料,薛玉霄思考着谨慎以待,慢慢道:“想必卓姬当日,也觉得司马相如待她至诚至性,才舍下家业与其私奔。此举虽然不合世俗的眼光……但真正令我不喜的,并非是他主动引诱卓姬,而是后来的变心离去,情不能专,辜负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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