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落音如凿,说得坚决笃定。
但胜玉也疲惫了。
她已经不再有力气去关心李樯的心情,也不可能再去迁就他。
断交……也没什么。她与李樯相处时,确实称得上开心,甚至有几个瞬间,好似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时,但她与李樯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于李樯也毫无益处,李樯并不缺她这个朋友。
或许对李樯而言,的确是从未遇见她还要更好些。
◎胜玉,你能对我好点吗◎
回到屋子里,胜玉也没能安稳睡上一觉。
在桌边沾着椅子趴一趴便算是歇息了。
初晨迷迷糊糊地清醒,见枝头重蕊低挂,金线穿过树叶罅隙,丝丝缕缕地绣在桌角。
正是盛夏好时节。
胜玉心中却潮湿答答。
她闷闷起身,去院中井边捧水凉了凉脸,脑中才随之清醒些许。
陈颖儿在医馆里,有人照料着无需探视。那她还能做什么?
昨日李樯对她说,玉牌已经刻好,叫她自己去拿。看来他们虽已断交,但督管贡品之事她还需负责。
这让胜玉松了口气。
她先前有意纵容迎合李樯,多少也是存了些利用他给的职权来接近那个行商的心思。
说她厚脸皮也好,即便她现在已经跟李樯闹翻,但却不能让这条线索断了。
胜玉去了街头,找到工匠铺。
里边儿有人拉着丝竹,琴意幽幽,分外悠闲。
似是主事模样的人坐在铺子前,一手捏着一把刻刀,一手握着一枚金镯,正低头吹去镯子上的金屑。
胜玉出声问:“叨扰,我来取玉牌。”
“哦?什么牌?”对方眯着眼瞅她,显然这个距离已经看人不清。
胜玉不由得声音放大了些,好叫他听清楚:“郡守府的牌子,上刻‘流西子’。”
“郡守府……”那匠人念念叨叨,弯腰在柜子里摸索一阵,摸出几个盒子。
递出其中一个给胜玉:“喏。”
胜玉接过来,启开搭扣,里面果然躺着那枚玉牌。
玉牌润泽,小篆刻着她的自号,很是端庄。
取这号时,她还跟李樯相对而坐,有商有量。
李樯还邀她去玩,殷殷切切,一如少年时盼望着玩伴那般。
但现在一切已成泡影。
她又回到了孤身一人,就仿佛注定如此一般。
胜玉将玉牌扣进掌心,定了定,妥帖收好转身要走。
却又被那匠人喊住。
“姑娘!还忘了东西没拿,喏!”
胜玉微怔,还有?是什么?
她回头,有些怀疑,匠人却一脸笃定,抬起一只手将另一只木盒递给她,已有些不耐。
“郡守府的,两个盒子没错!拿去拿去,来在这儿签字。”
胜玉只好先接过木盒,依言在簿子上签了字。
心里知道这大约是李樯在此定做的其它物件,但手却不由自主地先打开了搭扣。
若是李樯来找她要,她也得说得出是什么东西才行。
打开看了只一眼,胜玉愣住。
街边人来人往,喧嚣声撞过耳际。
“啪”的一下,胜玉又重新按牢那木盒。
当下气息倒涌,耳根红了红,想把木盒再还给那匠人,让李樯有本事自己来取。
但伸到一半的手终究给不出去,又缩了回来。
这种东西,她不敢给生人。
那匠人佝偻着脊背,似察觉面前有人,便又抬起脖子,瞥了她一眼。
虽未言语,表情却已言明:你怎么还不走。
胜玉僵持了一瞬,面无表情地红着耳垂,大步走开。
在屋前吹了一上午的山风,胜玉才冷静下来。
四下无人,她再次打开那木盒,看着里面物事的目光依旧震惊。
那是一面玉雕的小像,巴掌大,雕得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早听闻雨灵乡市集上有个脾气古怪的玉雕工技艺高绝,今日胜玉算是见识到了。
如若雕的不是她的小像,胜玉定会啧啧赞叹出声。
胜玉又“啪”地合上盒盖,跑进屋中将木盒塞进箱子最底处。
那小像雕绘的还并非一般的图样,乃是她酣睡时的面容,双目闭阖,长睫微卷,连鼻尖唇瓣的弧度都十分清晰准确。
李樯为何能绘制出这样的图样,自不必说。
那晚胜玉倚在李樯肩上睡着,虽然胜玉努力装作一切如常,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显然李樯并不这么想。
他唯一的克制,是在图样上把胜玉倚着的肩膀换成了一枝海棠,花开烂漫,好似靠着花枝丛中春睡。
胜玉又想起李樯说的。
“本打算亲自送来给你。”
如若不是因为陈颖儿的事情与李樯起了争执,她便不会去工匠铺子,也不会发现这幅小像。
李樯要拿这个做什么去?
胜玉越想越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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