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自己的呼吸太过粗重,但,便再努力也好,他却改变不了每迈一步都似是如携千钧般的沉重。
伸手向左,是坚实的土壁,伸手向右,也是坚实的土壁。
这是一条不知道有多长的隧道,当中没有光,一点也没有,只有从洞底不住滴落的血水,弥漫于洞中的腥臭,以及,拌着偶尔一现的阴风才会出现,若有若无的隐隐鬼哭。
云冲波已走了很久。久到他已记不起自己是为何和怎样走进了这条隧道。
他是一个人在走,没有花胜荣,没有萧闻霜,只有他自己,以及…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蹈海。
他握得是这么紧,就好象他是一个正在轮回道上跋涉的鬼魂,蹈海则是他转生的唯一希望,又好象他是一个寻找了三生六世的情人,蹈海则是他仅有的一件证物。
心里,却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一个不说话的声音,一个甚么也不说的声音,只是在默默的响着,令云冲波感到恐惧,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为何恐惧,是在对什么恐惧。
那声音还在告诉他,前方,快到这隧道的尽头了。
但,那里,那里到底谁的尽头?
是“黑暗”的尽头?还是别的,别的什么的尽头?
云冲波不知道,可他只有走,麻木的走,因为,他不能左行,不能右拐,也没法后退。
走着,走着,他抬起的脚终于踏到了比地面更高的东西,而在踏上去之后,他很快又发现了前面还有比这一级更高的东西,就这样交错的踏过好象是一百七十多级台阶之后,云冲波终于站住了。
他忽然明白了,这里已是尽头,别人呼唤他来的尽头,而现在,跋涉已结束,他将可以开始等待。
等待中,终于有微弱的光出现,是那种蒙蒙的绿,如夏日飞舞的流萤,闪烁不定,虽然是光,却几乎没法照亮什么。
在那一种光中,你只能看清离你非常近的东西。
所以,当云冲波看到有什么东西自黑暗中冒出来,那东西已一下子就贴到了他的面前,和他紧紧的挨住了。
那是两张惨不忍睹的脸!以及两双血肉模糊的手!在云冲波可以反应之前,他的身子已被四只血手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似哭一样的笑着,那两张脸慢慢的与云冲波的脸贴在了一起,止靠面部的肌肉,他已可感受到那脸上正在坏死的血肉,和正蠕蠕穿行的白色肉蛆。
那两张脸已腐烂到了没有嘴可以“发声”,所以,不是耳朵,而是云冲波的心,在“听到”着两张的脸的说话,并将之传递给自己的主人:
“云冲波,你终于来了…”
惨叫一声,云冲波一下子坐了起来,用劲之猛,闪得他背上顿时就是一阵刺痛。
“嘶…”
已是连续第三夜了,自吴起镇离开之后,云冲波便屡屡被这恶梦纠缠,直到那两具象鬼多过象人的行尸将他抱住,他方能在惊悚中醒来,方能感到自己身上那淋漓的大汗,和跳得近乎疯狂的心脏。
那两个人,虽看不清面目,他却知道他们是谁。
(不要怪我,不是我的错,你们会被抓住,真得不是我的错啊…)
双手紧紧捂住脸,云冲波的身子剧烈颤抖着,却挡不住那如鬼哭一样的控诉,一声声的响起在他的心底。
(为什么不是你的错?就是为了顾虑你,贪狼才没有出手,就是为了保护你,贪狼才把我们牺牲,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你不是不死者吗?你不是我们太平道的希望和救星吗?可为什么,你却总是给太平道带来灾难呢?!)
(为了你,真人倒下在荒山中,为了你,我们被折磨成这样,这种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你的力量呢?你那能致太平的力量呢?为什么你只是一个废物?你真得是不死者吗?!)
(你这灾星!是你害了我们,是你害了真人,是你拖累了贪狼,是你拖累了太平道!)
“可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啊!”
“我并不想当什么不死者,我也不想让别人为我牺牲些什么,是你们这些人自说自话的把我逼到这样的啊!”
“我不想拖累闻霜,我想保护她,可她根本不需要我啊!”
再没法忍受这发自内心的折磨,云冲波突然崩溃,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那些,所有的那些,都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我难道不想当英雄吗?我难道不想威风八面的去扶弱铲强,去天下无敌吗?可我凭什么,凭什么啊?!”
“当我在爹身边时,爹比我强;当我跟叔叔们出来,二叔他们都比我强;当我碰上沙丫头时,沙丫头比我强;当我和闻霜一起走时,闻霜比我强;死丫头可能不如我,可她有一大群手下;曹兄弟可能不如我,可他比谁都聪明;大叔可能不如我,可他还救过我;”
“我当英雄?!谁需要我当英雄?!我能当谁的英雄?!”
“我算什么啊!”
“除了小音一个人,我还能当谁的英雄啊…”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