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乍然一寂,只余得一阵轻微的裙裾拂地声。
天外月色涌起,夜岚簇浪,将一杏色纱衫的女子从连珠帐后缓缓催出。
女子以扇掩面,行似流桂遗香,一身疏落清白光,袅袅婷婷地在红台当中的圈椅上坐了,却始终将扇子立在面前。
台下郎君沸声如雷,舒芙略听了一二句,都是些挑逗轻薄的言语,叫嚣着让她勿要拿乔,早些在他们中择一恩客入幕。
一名侍茶的小婢子从女子身旁朝前迈出一步:“诸位郎君且先静一静,咱们小姐既夺了今岁花朝节的魁首,对头一夜的新郎倌,自然要用心挑选一番。各位既来此,必当知道我家小姐好读书且工诗词,是以今日在这处立一联锦句,谁若应和上,我家小姐便恭请其登楼。”
话音一落,对面楼上骤然施下一巨幅长卷,上面写着“晓看庐州月,月隐西山,朝露冷透绿蚁酒”。
小婢子脆着声将这半句词念了出来,连带着楼上的舒芙也听得清楚分明。
她不由偏着头思忖。
既然是晓出看景,为何看的却是夜里才有的月呢?
直到下一句“月隐西山”出来,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轮淡月并非初升,而是将落,词人也不是早起看景,反倒是一夜未眠。
最后一句“朝露冷透绿蚁酒”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绿蚁酒味道微酸回甘,是时下女郎最爱的酒类之一,却常常要拿泥炉煨热了再喝,可郗云竹的酒却已叫朝露凉透,可见她在此枯坐多久。
究竟是什么叫她愁肠百结呢?
舒芙不免有些好奇。
台下的纨绔子弟有之,风流才子亦不少,思忖片刻后,便有人自告奋勇地朝小婢讨了纸笔来,巴巴儿地写了一句递上去,好求美人允之一亲芳泽。
然美人从扇后瞥了一眼,当即轻轻摇了摇首。
众人哄笑一声,那郎君便气愤地甩袖而去。
一人的失利根本挫伤不了其他公子的心,他们人人都相信自己是最好的、是特殊的,于是又陆续有几人仿着刚才走掉的郎君递上自己的续作,却仍未博得佳人青睐。
正当台下吁声一片,相互鄙薄之时,一锦衣青年越众而出:“云竹小姐大才,不过小生亦有一句可对,还请小姐细勘。”
说罢,他往台下摆着纸笔的大案前一站,提笔纵意书写起来。
舒芙远远看着,觉得那人面貌颇有些肖似李桥。
可他不是正与长姊柔情蜜意么,又怎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怕自己看错,于是招手叫来彩彩,指着楼下那人问她:“你认不认得那人是谁?”
彩彩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笃定道:“婢子识得,那是宗室里一位郡王,与陛下那一脉相距有几代了,同咱们郡主不甚相熟,却与郡主的兄长安王世子交情非比一般。”
舒芙沉吟半晌,楼下却已有好事者看过李桥添的诗后叫嚷起来:“夜销瑞脑香,香绕金山,荷风催开芙蓉帐。果真好对!对仗工整,意境也幽静典雅,云竹小姐这回怕是否不掉了罢?”
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对,至少遣词、意境都是雅致的,只是过分辞藻雕琢而无实感,反倒少了郗云竹原句中那两分怅然愁思了。
虽然比起之前几句,这句确实优上不少,但她若是郗云竹本人,必也看不上这一句的。
舒芙手指在阑干上敲了敲,心底默默对这几句诗做了个点评。
李桥满眼势在必得地看着台上女子,却不料又一俊雅青年朝前走了几步,朗声道:“且慢,小生这里也有一句,觍脸请小姐品鉴。”
舒芙循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看去,突地哼出一声笑。
刚才的李桥她不敢确认,可这人,她却绝不会认错。
——正是她那位还未销掉婚约的未婚夫梁之衍无疑。
李桥是宗室边缘,故而梁之衍并不识得,便是知道了,也未必惧他郡王身份。
毕竟他年少登科,前途光明,而李桥只空有个郡王名头,实则手中无有半点实权。往后数二十年,还未见得谁要巴着谁过活。
得一名妓作红颜这种韵事,他也想与李桥争上一争。
“梁兄——”
梁之衍忽略了同伴的叫唤,径直走到台前,正对着郗云竹敛衽揖礼。
他连纸笔也不用,直接出声接道:“愿结如意藤,颗颗寄相思。”
舒芙细眉微蹙,隐约觉得这句诗有些怪异,却细究不住,只好将其暂时压在心底,继续朝楼下看去。
梁之衍话毕,全场寂了一寂,随即有人叫嚷:“兄台这对的什么?连最基本的对仗都不工整了,也好意思凑云竹小姐的热闹。”
话音一落,又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然而谁也没料到,台上端坐良久的郗云竹突然将扇子却开了。
台下郎君无不瞠目吸气,她却立身起来,视其余众人于无物,只将梁之衍打量了许久,最终朝着他盈盈一拜。
“郎君对得很好,云竹拜服,愿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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