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从前就听说过明州城之所以繁华富庶,就与商人收购茶叶丝绸贩卖到海外有关,照如今的情形,他们的竹筏若顺着水流漂流到大海就糟了。
崇武有些后怕地捞起木桨,臂膀上的肌肉紧绷,任谁都能瞧出他有多么紧张来。
崇武颤抖着声音问:“那……那咱们往哪里走?”
木槿看了眼水面,不出意外的话应当不会再有风浪,只消不是过分急躁,即使逆流也不大碍事。
她斩钉截铁做出决定:“逆着水流走!”
逆着水流走,更容易抵达地势高的区域,幸存的几率同样比低洼处更大。
这与王宝山的意思不谋而合,何况王宝山晓得自家闺女一向比别人有主意,与其自己瞎指挥,还不如听闺女的。
因此,王宝山毫不犹豫吩咐崇武逆着水流划。
逆流划船耗费的体力着实不算小,崇武又急着到上游去,往往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方才罢休,王宝山见这不是事,便不时跟崇武换着来,果真比起初快了不少。
当然,他们的旅途远远不算一帆风顺,自制的竹筏好几回险些在洪水里倾覆。
每逢白天,三个大人轮流划动木桨奋力前行,而夜里由于视野有限的缘故,他们得以短暂休息会儿。
与此同时,隐藏已久的太阳终于肯带给受苦受难的人们稳定的温暖光源。
纵使有时太阳的光线略显刺眼,木槿看着它照旧觉得幸福满满。
在发生持续一个月的阴雨连绵天气前,木槿已经习惯每日早起见到太阳,甚至习以为常到偶尔忽略它,如今时过境迁之后,心态难免发生变化,她再不敢随意小看任何事物。
太阳出来以后,倒给判断时间提供了许多便利,木槿仍然记得决定逆流而上的第二个白天碰到了第一波人。
说第一波或许没那么妥当,因为只有一艘船,按他们自己的说法,是被水流冲到此处的。
“是打上游被冲过来的?”
那人回道:“对,原本我们身边还有两户邻居,结果后头碰见风浪将我们给冲散啦。”
他们觉得自家足够命大,与其费力气往上游走,还不如顺着水流,至于最终在何处停歇,则要看老天爷如何安排了。
那户人家还劝王宝山说干脆两家结伴走算了,如此还能有个照应。
待木槿问往哪处走,只见对方毫不犹豫说顺着水流去。
木槿:“老话说水往低处流,咱们明州城附近便有汪洋大海,我只怕顺流走最后却被冲到海里去。我同父亲决定逆流而去,如此能快些来到高处,活命的机会总归比旁处多点。”
当家人听罢木槿的话,脸上显露出几分犹疑。
从王宝山开口他就听出对方的口音不对,应当并非明州城本地人,他不清楚这些外乡人的话能不能相信。
然而明州城附近有大海之事他还是晓得的,略加思考,他便做出同木槿他们逆流而上的决定。
早想通便不会顺着水流漂好几日了,白白花费那么多力气!
男人心中懊恼不已。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他们碰见的幸存者越来越多,而水位当真越来越低,当初避难的山顶竟露出了小尖尖。
王宝山当即跟儿女说要留在此处。
他跟家人以及东小庄的老熟人便是在此处被冲散,留在原地的话,保不齐就能碰见几个熟面孔哩。
木槿看着露出来的山尖,并未提出异议。
父亲说的有道理,既然药山最上头已经显露出来,不消几日水就能全退下去,与其接着冒险,还不如在药山等洪水退掉。
在药山上的日子,王宝山除却念叨老妻长子,不时还担心王宝兴如何。
洪水来临之前王宝兴的身子骨已经很是不好,他当真不知道二哥能不能命大到在洪水中活下来。
“你二伯才发过高热,唉……”王宝山忍不住用衣袖拭泪。
他同王宝兴的感情到底不同寻常,对于王宝山而言,王宝兴不仅是东小庄的领头人、是王氏宗族的族长,更是除儿女外最亲近的血亲。
洪水带走了无数人的生命,年轻力壮的后生们都有不少被洪水冲走的,更甭提本就年老体弱的王宝兴。
木槿久久不发一言,倘若仔细看她的眼睛,保准能看见她发红的眼睛。
在木槿眼里,如果没有王宝兴一如既往的信任与支持,她恐怕同周遭的女人差不离,大到宗族、小到家庭压根不会有任何话语权。
倘若再拿出类似逃荒路上那般的奇怪点子,人们大约会将她当做妖怪烧死罢。
但愿王宝兴能够平安归来,木槿如是想道。
不管王宝山亦或木槿都格外出乎意料,在药山见到的头一个熟人竟是疙瘩娘俩。
当疙瘩看见木槿时,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疯狂划动手中的木桨,大喊:“四叔、木槿,俺们在这里!”
疙瘩做人不地道,却照样是属于东小庄的一份子,木槿看见熟面孔,在自家竹筏上欢快地同疙瘩摆手示意。
不过一盏茶功夫,两家人飞速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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