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摄影师波尔,这故事就能串联起来了。珍卿有一阵去美术馆临摹古画、雕像,跟某些工作人员混了脸熟。珍卿跟波尔先生交谈过数次,他是痴迷视觉艺术的文化人,珍卿对他印象尚可。且波尔跟美术系的费特朗博士是同学,曾拜托费特朗博士劝珍卿演讲,没有成功,今天的说客变成了萨尔责。
萨尔责尽量关切地,问她有何顾虑。珍卿百无聊赖地摊手笑:“中国古代的艺术品,如何到达美国城市的艺术馆。作为有智识有情感的中国人,回溯一个世纪的中国屈辱史,为自己被掠夺偷窃的艺术品,向掠夺偷窃者的后代做介绍人……萨尔责先生,你能想象这种感受吗?”
萨尔责谨慎地缄口了,对于iris的反应,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她平静面容中的悲悯,让他一时间失去雄辩滔滔的勇气。
不可否认,他中学时代就学习美国历史,初代拓荒者对付原住民的手段,美洲殖民地跟宗主国的斗争,拓荒时代尸骨累累的黑奴贸易,还有践踏一切法律的挺进西部,无不符合他一向认同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没有奉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初代拓荒者,哪会有今天自由兴盛的美利坚?
可当他认识弱势国家的iris,发现她那么博学多智,那么生机勃勃,他开始不能将她仅仅符号化,将她视作落后野蛮国度面目模糊的愚民,他不能漠视她的生命价值和人格尊严,连带她的同胞和国度,在他的认知里也发生变化。
所以,他没有推翻心中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他已开始反思祖辈们屠杀同类、摧毁文明的野蛮行径。
“萨尔责先生,我想尽量避免进入一些场合,避免赤裸裸地暴露在屈辱和痛苦中,你不能明白吗?”
iris抿着嘴没有说话,快将珍卿送到住处时,萨尔责严肃地跟珍卿说:
“iris,你对这个国家的批评,包括对先代殖民者的批评,我坦然接受并表示悔罪。但我不认同你处理问题的态度。谁也不能否认美国的强盗们,从殖民地抢掠了太多的宝物,但你也不能否识,我们有很多进步的美国人,也和你一样在痛斥强盗小偷们的罪行。包括我的一位律师叔叔,他就热衷说投资艺术品,对被抢掠了太多文物的国家,抱着很深切的同情,你为何不多结交这样的人?”
珍卿请萨尔责在家里谈,请他详细介绍白人圈子里,那些对被被掠夺的殖民地抱以同情的人,萨尔责详细讲述他的远房叔叔——戈登·萨尔责。他真是萨尔责很远房的叔叔,萨尔责自己都不太了解他,都从亲友的嘴里听说他。
萨尔责提议带珍卿拜访他,珍卿特意带自己的两幅作品,去跟戈登·萨尔责先生交流。
这位戈登先生给珍卿的印象,就像《理智与情感》里的表舅约翰·米德尔顿,这个中年律师长得体面,性情却异常热情随和,热衷于向人提供诚恳的建议,和让人愉快的赞美。他提议购买珍卿带来的作品。慕先生到美国办展的行程,虽然因为各种客观原因一再推迟,珍卿还是不敢贸然卖自己的画。戈登先生遗憾地表示惋惜。
关于是否到波城美术馆做主题演讲,戈登先生认为杜小姐不妨去讲一讲。他说他一直有个美好的愿望,希望把从殖民地掠夺的文物宝藏,多多少少还回去一些。现在的世界气氛紧张而危险,不同国家应致力于团结协作,而并非继续世代相传的仇恨,那么欧美人应该首先有点诚意。
这太叫珍卿喜出望外了,若真能将部分文化送归中国,她一定将他们运到梁州去,使它们避免将来毁于战火。
但戈登先生也劝珍卿冷静,说这个设想他们还在筹划中,要争取更多拥护世界和平的人,来加入到这个友善的行动中。
不管戈登的设想能否实现,珍卿都决定去美术馆做主题演讲。她跟萨尔责和戈登谈话以后,忽觉从前的自己一叶障目了,不管能否争取归还一些文物,她都可以跟邀请她的人谈条件,记录重要文化的信息,以备中国的考古人员研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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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受波城美术馆的邀请,通过文物展示与语言演讲结合的方式,跟这一天的来宾讲述中国美术史。
女士们,先生们:
下午好。我是来自中国的iris dew,很荣幸为尊敬的客人们,讲述中国美术的演进历史。
中国人最原始的审美源于何处?这个问题,恐怕连最渊博的社会学家也难以准确回答。
我们可以假定,我们的原始人类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抗自然环境和延续种族的欲望,而懵懂的原始人类相信“万物有灵”,要完成前面两项艰巨的任务,就非得与那些“有灵”的“万物”斗争,而原始宗教巫教就应运而生。生存和繁衍这两种基本欲望,自然体现在文化生活和审美观念上,在远古中国那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呢?
现在中国的考古学家们,从原始的美术遗存中,诸如彩陶、素陶、雕塑、岩画、地画、装饰品中,发现原始社会审美艺术的两大主题:最原始的对神灵的祈求崇拜和无处不在的生殖崇拜。
以最普遍的艺术品陶器为例,它们的形制和图案,目前看来都与生殖有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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