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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侄相见难相亲
正在欺凌穷苦老妈子的ji女喜眉, 被龟奴劈头盖脸的两巴掌打懵了。其实这龟奴也是不上台盘的下九流,却正正被掌事命令管着她们,行市好得脸的姐儿们, 这些狗奴恨不得给她们洗缠脚布,对她这种没行市不挣钱的就能胡乱打骂。喜眉瞪向刚爬起来的红姑, 对这龟奴却是敢怒不敢言, 缩着脖子踩着碎步狼狈走了。
这龟奴扭脸却对红姑堆起笑脸, 拉着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老妈子, 喜气盈盈地说道:“景妈妈, 小的这厢给你道喜,您老的大喜事来了。”
景红姑警惕而麻木地站着,垂首敛目地放轻她的呼吸。她自打在娼家开始走下坡路, 曾因多看某个红牌一眼,就被人关着饿了两天,也曾因侍候piáo客洗脚, 不经心打了个喷嚏, 就被人踹得半天爬不起……所以她权当自己是个死人, 并不晓得什么尊严喜乐了。今天这龟奴对她格外客气,叫她收拾随身的衣物细软, 随她的新主人上岸去吧。
民国的法律明令禁止买卖人口, 不过这个法条在很多地方形同虚设,作为监督执法者的警察压根不大管, □□本身就是人口贩子, □□和警察甚至维护着人口贩卖制度, 以便能够从中渔利。景红姑是有残疾的人, 她若不自卖自身, 连个糊口的饭碗都找不见。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雨来, 启民扶着景红姑向山上走,到上面有两个抬轿的力夫,扶着椅轿子在等着她。被人扶着坐到椅轿子上,景红姑无措地捏着破包袱,茫然不安地问启民:“大少爷,我又老又没用,你家怎愿意买我?”
景红姑经历过许多跌宕苦难,她晓得有句话叫“人的命,天注定”,她的命似乎从来就没有好过。即便此刻坐在椅轿子里被人抬着走,她也想不通她身上能有什么好事发生。不是好事必然就是坏事了。
启民并不详知其中内情,但无论其间有什么内情,都当由陆先生和杜小姐亲自告知。他便告诉景红姑到地方就知道了。他们孟家的后门进去,直入最里头的后院,孟家后院常年闲置,大家正好在这空旷地方讲点私密的话。
珍卿没有亲自出去迎接她姑姑,三哥说最先察其性情,再决定做多还是做少。珍卿也晓得要谨慎些,便没有表现得过分恭敬在意。
启民扶着景红姑走到门前,珍卿和三哥不约而同看过去。那景红姑也狐疑看向他们,脸上神情与其说是警惕,不如说是茫然而麻木的。
物理上讲物体要受到一个力,它才能开始动或者停止动。这位历尽沧桑的景红姑,站在门口一直没有动。她的身体,她的神情,她的心灵,似乎都受不到一点力,都是静止的。
看动作陆三哥似乎准备出面,但珍卿用力地扯住他,示意这件事她要自己办。珍卿沉着地走到门边去,表情淡淡地摆出个“请”的手势:“嬷嬷是我的客人,我已经备下薄饮细点,请嬷嬷先上坐吧。”
启民帮忙拉着景红姑向里进,珍卿再次做个“请”的姿势。景红姑颇为局促地坐到桌前,珍卿略显郑重地在对面坐下。陆三哥远远坐在窗前,看着小妹斟下两杯红茶,轻轻地出一口气,看着对面的沧桑苦难女人,很认真地告诉她:
“嬷嬷,我曾听家乡的管家黎大田说起过,我离家出走的姑姑打小喜欢喝名茶禹毛尖,祖母在世时疼爱幼女,往往不惜以重金为她购得。我也觉得此茶不错,嬷嬷尝尝这禹毛尖如何?”
景红姑的神情还是空洞,珍卿再次说了一次“请”,她才迟钝地垂下眼目,怔怔看着眼前绿幽幽的茶汤:里头碧绿的茶叶慢慢舒展着,它们的姿态那么优雅自在。这景象好看得叫人太难过。
珍卿耐心地等红姑反应,忽见她麻木无波的浑浊眼睛里,滚出大滴大滴的眼泪珠儿。然后谁也没有料到,她霍然捉起那茶杯,把那滚烫的茶水猛然灌进喉咙里。珍卿虽然心里一惊,但并无过分关怀的举动,只是抿着嘴默默地看着她。
仿佛烧红的铁锅里滚进三滴水,陡见一阵滋滋拉拉的爆裂动静,但微不足道的水迅速被热量蒸腾带走,等那锅底下的火一关上,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景红姑又恢复了寡淡死寂,仿佛她就是一潭无声腐臭的死水。
珍卿神情镇定、声音平和:“好叫嬷嬷知道,我姓杜,祖籍是禹州永陵市睢县杜家庄,嬷嬷对这个地方熟稔吗?”
景红姑的眼睛开始凝神,默了一会儿,她用力地捏着她的手指,眼里似有一团深邃的黑雾,珍卿看到她眼中浓重的恨意。果然是有恨的。自然了,人生落到如此境地,当局者安能无恨呢?
红姑衰老憔悴的风尘面孔上,惨痛的表情泄出丝丝缕缕的恨意,然后垂下眼睛哑着嗓子问珍卿:“你找我想恁么样?”她的头像是抬不起来,她的脊梁似被人敲断,撑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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