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太多。
这一会儿, 施先生讲完了写作理论和名人轶事,又转回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一间屋子”。
他放下粉笔拍拍手,告诉大家,下一篇作文就以此为题。
时间上还是按老规矩,下个礼拜三之前交给他。
珍卿看着施先生,半个月间他瘦了很多,人都说他是因为生病,但珍卿大概晓得他是为什么——而他的这种隐秘的痛苦,恐怕又无人可以诉说。
就像珍卿自己一样,即便要做点抨击当局的文字,也还是要谨慎地匿名发表。
在学校生活里,她的说话作文,也未必会显得过分激进。
珍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施先生,带着她的作文扬长而去了。
唉唉唉,别人的作文评改后,都分发下来了,怎么把她的夹带走了呢。
珍卿连忙拎着包追出去,顾不得有热情的同学,想要跟她探究一下国文写作技法。
珍卿回过头,跟叫她的同学说一句:“晚点再聊,我找施先要作文去。”
没想到这个施先生,真不愧是年轻小伙子,腿脚真够麻利的。
她跑下楼来,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算了,要不回来也不影响啥,准备去饭堂吃东西吧。
等到下午的时候,施先生特意找到珍卿,说准备把她的作文《六月》,送到一个叫《轻语》的文艺杂志,问珍卿同意不同意。
这只是一个咏景的散文,珍卿觉得无可无不可的。
说完了这件事,施先生拿出一把竹骨伞,交给珍卿:“这是你落在荀家的。”
珍卿接着伞,瞬间转过很多念头,但终究什么也没有问。
从六三政变那一天开始,珍卿再也没去过荀家,也再没有见过荀美兰。
同学们中间风传,荀美兰的父亲,在外地谋到差事,所以他们举家都搬走了。
下午又上了四节课,分别是英文、算术、舞蹈、历史。
上完了课以后,收拾好东西出校门,黄大光拉车来接她。
珍卿跟□□姐同校,但在□□姐的坚持下,她们鲜少会一起回家。
除非是家里派汽车来接,她们才会偷摸地同乘一车,其余时候。
今天雨下得不大,照例是黄大光在外面等她。
珍卿出来的时候,他早把车上的雨篷升好。
珍卿坐到车里,把雨伞收起,跟黄大光说:“黄师傅,先去锦江书店,我去买点颜料。”
快到家的时候,珍卿又在邮局停下来——这是离谢公馆最近的邮局,问有没有她的信。
邮局的人告诉她,不但有信,今天还有一位先生,在这寄放了一本书,指名是给杜小姐的。
珍卿赶紧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彩版的儿童画报,肯定是惊华书局的人送来的!
这一会儿雨又大了,珍卿一时顾不得细看,等先回了谢公馆再说。
回到谢公馆,珍卿连功课都不忙做,先一头扎进房间,先读古编辑给她的信。
信上也没多说什么,就说《葫芦七子》,现已发行两期,先恭送杜小姐阅览,极尽诚意地请珍卿雅正赐教。
一共是两本画报,珍卿先放下一本,拿着其中一本仔细地翻看:
这本儿童画报,是彩色套印的八开本书作。面数一共有二十面,容量比一般的画报稍大些。
这本儿童画报的封面,是套色印刷的一副彩画:
这幅画的背景,是花草茂盛的树林。
上面有六个小孩儿:有的在跑着放风筝,有的坐在草地上看书,有的站在树下演奏乐器。
这封面就已是别具匠心的。
然后,她翻看里面的内容——一起头就是她的《葫芦七子》。
这印刷的质感,着实是很精良:那鲜艳的色彩,精细的造型,漂亮的背景——还真别说,一上来就特别抓人眼球。
珍卿就算不是真小孩儿,看多了黑白红蓝的单调印刷品,乍一见这种精良的彩色印制品,也会产生一种想拥有的感觉。
这儿童画报,不但图画精美,内容也很丰富。
里面涵盖的学科很广,包括历史、地理、科学、名胜等。
可它内容的呈现,却是深入浅出的。
它以图文并茂的方式,来叙述故事、传播知识。
综合看起来,这是一本益智娱乐兼重的图书。
珍卿翻完了第二本画报,跳到床上躺下来,抱着书忍不住傻笑,又忍不住疯狂弹腿儿。
近来紧张的政治气氛,让一向心无挂碍的她,心里都浮着一层阴霾。
儿童画报带给她的惊喜,不但是将要挣钱的惊喜,还有个人的价值感、成就感。
这种不一样的感觉,会让你觉得,个人在这样的时代下,固然会很渺小脆弱,但还是能掌控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的。
她心里有一种发飘的感觉,像喝了酒半醉不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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