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太太拎着一壶开水,已经从后院进来了。
她一路走过来,愤怒地喊着英文,对埃尔弗上校,发出强烈抗议:
“你们的指控,是凭空捏造,你们私闯民宅,任意搜查我的家,我要上租界法庭告你们……”
裴俊瞩推开珍卿,大声地用英文说:“你们自诩文明,行的却是破门而入的强盗行径,我要将你们的恶行公布,让你们受到世人的挞罚。”
一个华捕盯着裴俊瞩,跑上来喝骂一顿,珍卿接住裴俊瞩,看似平静,内里也是着急得很——也不晓得这荀太太,首尾收拾干净没有。
想她跟荀美兰相处月余,知道她为人不错。而圣音女中那位荀淑卿学姐,是荀美兰的亲堂姐。
两重的的交情在里面,多少让人难以抉择。
可这帮租界的警察,摆明是应天政府的帮凶,从他们的行事作风看,也知道行的并非正义之举。
珍卿一面想着三哥快来,好歹助一助荀家人;另一方面,又觉得没必要让三哥,卷入这噬人的漩涡中。
但是如此情形之下,连裴俊瞩都仗义执言。不管怎么说,好歹拖延一下时间吧,
珍卿拦住义愤填膺的裴俊瞩,也同样用英语说:
“上尉先生,我原以为英国绅士,是最名副其实的绅士,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容忍你的属下,这样对待这里的女性?
“上尉先生,你是英国人中的特例吗?穿上探长的制服,就不必再做一个绅士吗?”
这个埃尔弗上校,终于正眼看了珍卿一眼,觉得这女孩子的镇静,跟她的年龄一点不符。
埃尔弗上尉轻笑一声:“你亲眼看见,冒犯那两位女士的,并不是英国人,而是你自己的同胞。”
珍卿心知没法硬碰硬,就不紧不慢地说:“上尉先生,您的意思是说,您作为外国长官,管不好自己的中国下属吗?”
埃尔弗上校一顿,珍卿用一种从容的腔调,继续说着英语:
“中国有一句话,叫做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们欧洲人也说,没有不好的士兵,只有不好的将军。
“上尉先生,你没听说过吗?”
埃尔弗上尉似笑非笑地,看着珍卿说:
“你说的我都没听说过。年轻的女士,你若能保持得体的沉默,我保证你会获得得体的对待。”
珍卿看了他一眼,这眼神意味深长,然后淡淡地说:
“我希望以后到英国留学,不要遇到您这样的人,上尉先生。”
不为所动的埃尔弗上尉,听着只是哂笑了一声,没有太在意这帮女流之辈。
他那精明锐利的眼光,在客厅逡巡了两周,连地面的情形也没放过。
他又把餐桌上放置的茶点,拿起来观察、嗅闻了一下,忽然笑着调侃一句:
“太太和小姐们,是胃口不好,还是太紧张?以至于食不下咽?”
这位上校灰蓝色的眼睛,呈现出眼镜蛇一样,冷酷而尖锐的光芒——他提出一个问题,有时未必想要一个答案,而是暗中观察大家的反应。
这位荀太太很紧张。
埃尔弗上校信步走着,在壁炉的台上,拿到一本黑皮的《圣经》。
前面正在折腾着,后院里有一个人喊:“上尉先生,我找到可疑的证据了。”
没过一分钟,就见一个阿三,端着一只搪瓷盆子,里面有刚刚燃尽的纸灰。
埃尔弗瞅了一眼纸灰,烧得是太干净了。
他不动声色地,悠闲地,翻着那本《圣经》,在手下喝问荀太太的时候,继续审视荀太太她们的神情。
荀太太还是有点镇定的,她看着埃尔弗上校,说:“就凭一盆纸灰,你们就敢随意捉人。——好,我告诉你,这是我烧来给老妈子止血用的。”
埃尔弗上校眯着眼,看了荀太太一阵:“未所未闻。这么脏的东西——”
荀太太大声哭喊着:“中国人千百年来,都认为草木灰经过高温,是最干净的东西,连女人经期用的月经带,都是用草木灰填充。你闻所未闻的事,就以为世上不存在吗?”
埃尔弗上校眼睛一眯,若有所思地看着,穿着校服的珍卿三个,忽然意味深长地说:
“你们上着教会学校,却仇视西方文明秩序,这样的组合让我觉得熟悉……
“让我想一想,今天上午,我捉到一个阴谋组织暴动的工人头目,他的妻子、儿子,甚至他的弟弟妹妹,都是他恶行的帮凶,现在都枷锁在身,身陷囹圄。
“等引渡到你们的军政府那里,也许,不久就要明正典刑了。”
荀太太吓得神情一闪,荀美兰也吓得直缩。
珍卿心里一叹,这还是恫吓手法,观察反应。
未免荀太太再多露马脚。珍卿也学埃尔弗的腔调,悠悠念了一句:
“恶人的亮光必要熄灭,他的光焰不必照耀。
“上尉先生,你信奉你们的主吗?他如果晓得你的行径,他会让你的光亮熄灭吗?你会遭受冥冥中的惩罚吗?
“还是因为,中国是半殖民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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