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辛仔细写了一封密信,命人交给薄念慈。
红眸少年来得及时,语调恭谨,更难的是他完全不信闹鬼传言,丝毫不畏惧接连出现的失踪案。
“你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孩子。”薄辛慈爱道,“关于寨子闹鬼这件事,我想你可以知道真相。”
薄念慈掀了掀眼皮,看了薄辛一眼。
他暗红色的眼眸色泽如血,不笑的时候总给人凉薄寡情的感觉,薄辛潜意识忽略了骨髓蹿起的寒意,语调越发温和。
“……薄十六还活着,内围的失踪案乃他一手操办。念慈,你的天赋世所罕见,薄十六定会对你下手。”
薄辛斩钉截铁:“好孩子,且安心,我已知道真凶,怎会让他得逞?有我在,你性命无虞。”
“谢寨主。”薄念慈又道,“但内围族人极多,寨主怎可因保护我而使族人遇难?我良心不安。”
“不如这般。”他道,“我愿以自身为饵,引薄十六出来,只要抓到他,闹鬼一事不攻自破。”
好孩子啊!薄辛大为欣慰。
他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保护薄念慈?堂堂寨主,哪有屈尊护下的道理,薄辛从一开始就预备拿薄念慈做诱饵。
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多对他说点暖心话,他的孺慕之情自然节节攀升,不费吹灰之力。
“很好,非常好。”薄辛不吝啬夸赞,“待此事毕,我将竭力培养你凝结金丹,让你成为我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薄念慈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没吭声,似乎认为今天说的话已经够给面子了,再多半个字就要加钱。
“最好在偏僻的地方引出薄十六。”薄辛沉吟,“你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哪儿比较偏僻?”
“偏僻?”薄念慈笑了一下,“坟墓如何,那里没人。”
薄辛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抗拒,但理智告诉他,那儿确是绝好的地点。
自薄辛命人挖开坟查验过后,薄念慈以初修的坟太粗糙,族兄泉下许有不满为由,闲来无事便在坟边修修改改,越建越大。
薄辛每每站在山崖边眺望,都觉得这坟埋几十人都绰绰有余,死者一个人睡着不空吗?
他开玩笑似的对薄念慈说:“你再继续修下去,迟早整座寨子都被你埋进坟里喽。”
“不好吗?”薄念慈轻飘飘地说,“血脉相连的同胞,合该埋葬在一起。”
少年很快移开话题,他在前面带路,薄辛跟在后头走。
夕阳拉长了薄念慈的影子,薄辛踩过荒芜的野草,每走一步,心中生出一分凉意。
夕阳,荒地,野草,坟墓,薄辛笑话自己,怎么被氛围感吓到了?
他可是金丹真人,薄念慈即使心生歹意,又能拿他如何?
不过是再清理门户一次而已,薄辛冷酷地想。
“到了。”薄念慈说,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颗碎石。
时候尚早,薄辛估算天黑后薄十六才动手,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坟墓,目光转向立在坟前的石碑。
上回挖坟的时候,这里立的是一座无字碑。
“一、二、三……六个正字,还多了两个笔画?”薄辛打量石碑上的刻字,“念慈,这是何意?”
薄念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握着小石子,稳稳又刻上一划。
“计数。”薄念慈扔掉手里的石子,懒散地回答,“坟里总共埋了三十二个人。”
“加上你,三十三个。”他指了指新添的一笔。
三十二个人?哪来的三十二个人?
疑惑与回忆一帧帧出现在薄辛脑海,一些被他忽视的当作错觉的细节如泉水井喷,猝然充斥他的脑海。
薄辛打了个激灵,宛如一桶凉水泼到头上。
失踪了十五个人,又失踪了十五个人。
最早埋进坟里的被挖了眼睛的族兄,算一个人。
三十一个了,还差一个,是谁呢?
“咔。”
极细的一声碎响,薄辛缓慢地摊开掌心,代表薄十六存活的命牌从中心开始一寸寸裂开,化为满手灰尘。
当一个命牌完好的人失踪,他可能潜逃,也可能,被人控制着,只余最后一丝呼吸。
三十二个人,齐全了。
薄念慈抹去第三十三道刻痕上的灰尘,轻轻吹了吹指尖的灰。
他漂亮的红眸写满愉快,这一次薄辛没有错认,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从未出现过与慈悲仁善有关的情感。
只有薄情、恶意和讥讽。
巨大的荒谬笼罩了薄辛,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既想笑自己为他取了个太不贴切的名字,又想笑年轻人的天真:“你要把我埋进坟里?就凭你,一个筑基后期——”
一个筑基后期,怎么杀了包括薄十六在内的三十二个人?
鸡皮疙瘩与惶恐一同浮现,密密麻麻爬满薄辛后背。
冰凉的吐息幽幽洒在薄辛耳根后,冷得彻骨,不似活人的气息。
剧痛来临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原来寨子里,真的闹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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