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看了一眼天色,又看看屋角的计时漏刻:“是还早。”
想想自己妆发服饰那么复杂,竟然还比对方先梳妆完成,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时间够与不够,却要因人而异。”
婢女们已经将梳洗用具都撤离房间,司北捧着一纸名册向她请示:“昨日的贺仪还在清点,道贺名单已整理好,公子是否现下过目?”
王琅欣然颔首:“我看看。”
以楷体誊抄的名册送到她手中,她一边展开名册,一边随口与谢安议论:“若按周制,婚礼之日应当不乐不贺,去岁天子纳后,丞相使群臣毕贺,可谓与时俱进。”
其实天子纳后,王导让群臣上贺词这件事在朝野中引发了不小的争议,认为“非礼”,也就是不合礼教。
在王琅过去生活的时代,至少名义上大家都是平民百姓,只要财力足够,婚礼想办多盛大都随意,不存在不合礼制的说法,也没见社会因此败坏,反倒是阶级固化的趋势更令人担忧。
受此影响,王琅对于中古礼教的正面作用打心底存怀疑态度,谈论起儒生非议的语气也漫不经心,纯粹是信口闲聊。
谢安挑眉:“初婚三日未竟,夫人就要在家里开朝会?”
王琅:“……”
这家伙嘴巴真的好毒,刘义庆写世说新语一点也没冤枉他。
正面起口角指不定还会引出什么怪话,不如以退为进。
做出这个判断,王琅没有试图再与他理论,而是从他背后贴过去轻轻拥住他,用比平时说话低一些的声音在他耳边道:“祸从口出,我从不同外人说这些。”
停了停,她略微转过头,凝视着他的侧脸:“但我想,现在应该有人可以商议了。”
谢安面色不变,身体却很诚实地任由她从后环着,垂下眼帘不说话。
王琅暗自好笑,假装没察觉的样子将名册摊开在两人之间,继续看她想看的名册:“婚后赴会稽,有些人要在启程前回访答谢,安石也替我掌掌眼。”
现代人参加婚礼要签名,送红包要署名,这是沿袭千年的习惯,晋人也不例外。
因为是品官婚礼,参与者都是王公大臣,署名之前还会加上官位爵位乃至郡望,让人对来宾的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排在首位的赫然是会稽王司马昱。
他是晋元帝的幼子,今上的叔父,但论起年龄,倒比王琅还要小上数岁,如今尚未成年。
会稽郡在他七岁时分给他做封国,王琅的父亲王舒是他封会稽王以后的第一任会稽内史,如今王琅又担任会稽内史,成为他封国内的最高行政长官。以晋人的君臣之义而论,司马昱是封国内的君王,王琅就是他的国相,而且是父女两代都为他的国相,关系非比寻常。
对于这样的重要人物,当然是一早就发请柬确认过对方是否会来,因此王琅对名册上出现他的名字并不意外,只是问道:“会稽王昨日来由谁作陪?”
然后回答的声音在近处响起:“自然是逸少。”
王琅有些惊奇:“安石认得他?”
她本来是问司北,没想到谢安居然会回答她。
谢安不以为意:“逸少曾任会稽王友,能得他作陪的少年除了会稽王不做他想,何须事先认得。”
王羲之的祖母夏侯氏与晋元帝之母是亲姊妹,因此王羲之与司马昱算姨表亲,在司马昱受封会稽王之后,王羲之随即被任命为会稽王友,陪同年仅七岁的司马昱读书会客。
来谢府的宾客之中,就属他最适合陪伴会稽王司马昱,因此谢安一说,王琅心里已经相信了他的推断过程,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却听谢安慢吞吞道:“不过。”
“不过?”
“会稽王喜爱清谈,我在宴会上见过他几次,也算是认得。”
这小子……
王琅深深吸一口气,把他推到一边,自己去看名单。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黄昏的婚礼象征新人结成夫妻,称为“成妻”,清晨的拜礼象征新妇正式为夫家所接纳,称为“成妇”。按照儒家的观点,成妇比成妻更重要,如果没有成妇,女方就不算夫家人,丧葬仍回娘家,算是中古时代品官婚礼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离既定的拜礼时间约剩一刻,两人准备出门,王琅吩咐婢女取出谢家聘礼里的妆奁,动手打开盒盖:“安石挑一支。”
谢安眨眨眼:“我挑?”
王琅淡淡颔首:“舅姑喜好,卿当比我懂,挑卿中意者便是。”
谢安看看妆奁,又看看她,伸手自盒中取了一支花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横插到她发间。
王琅忍不住取笑他:“这么紧张?”
谢安难得没有回应,只是握住她的手,隔了一会儿才贴着她耳边低低道:“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子。”
这就最幸运了?
王琅挑挑眉。到底时间将近,无暇多虑,她告诫性地睇他一眼,抽回手:“走了。”
昨日隔着纱扇所见的庭院已经收拾一新,在北堂阶前的东畔以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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