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悟夙成。鲲尝携之送客,或曰:“此儿一坐之颜回也。”尚应声答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席宾莫不叹异。十余岁,遭父忧,丹阳尹温峤吊之,尚号咷极哀。既而收涕告诉,举止有异常童,峤甚奇之。”
晋书这几句话,细品起来内容很多。“七岁丧兄”紧跟着就是“八岁神悟夙成”,“号咷极哀”却能“收涕告诉”,单用一句“有至性”是无法解释的。
乱世催人早熟。
芝兰玉树(一)
打断谢尚思绪的是前院传来的响动。他回过神,稍一转念便知必是离官署太近,吸引来一批循笛声探访的闲人。
他此时还没有完全从笛曲的伤情中走脱,不想应酬人,握住笛管环视一圈,竹林曲径通幽,一眼望不到底,再去看那位引动他心曲的小公子,只见对方向他微微颔首,随后一撩衣摆,屈腿踏上湖石轻巧一纵,翩跹白鹤般跃过墙头。
谢尚看得几乎呆住。好在他向来为人机敏,也不多话,当即将羌笛别回腰间,快步跟上,学着她的样子借助湖石攀越院墙。
对面是一条死巷,没有人际来往,谢尚小心地扳住墙头做了一次借力,然后避开靠近羌笛的方向松手一荡,勉强保证自己的动作不至于狼狈。落地站稳以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高高的院墙,心有余悸的同时又觉得有趣。
因此,当那位小公子靠着墙壁歪头睇他,询问“谢郎何不留下”时,他顺着心意散漫答道:
“佳人走了,俗人来了,我留下作甚。”
话语有些疏狂冒犯,而那位小公子微一讶异,随后点了点头,眸光清澈明净:“谢郎今日当是来与阿兄道别?时日不巧,怠慢客人,期待于建康再见谢郎玉姿。”
佳人言讫离去,如同听完笛曲就乘黄鹤杳杳消失的仙人。
怀着一种颇为奇妙的心情,谢尚动身启程,返回位于上虞东山的谢家墅舍。
他家与叔父谢裒家比邻而建。建康被围之前,为了防止陷入最坏情况,孩子们同时失去父亲和母亲,谢裒自己尽忠职守留在建康,却派仆人将妻室送回东山避难,使妻子成为谢家在东山辈分最高的长辈。
谢真石作为谢家仅有的女儿,白天一般也会到叔母处陪她聊天。
因此谢尚回到东山以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屋舍,而是先去隔壁拜见叔母和姐姐,接着被叔母催着回去洗沐休息。
等他洗沐完毕,换上一身居家所着的宽松罗衣,整个人焕然一新后,差不多也到了晚饭时间。
厅堂里已经摆好食案,谢家除了人在建康的谢裒,年龄尚幼的谢裒末子谢铁,其余诸人都聚到堂中坐下,气氛瞬间变得活泼热闹。
谢尚并不是第一次与叔父家人聚在一起,但他刚从一片缟素的前线返回,脑子里还是像自己和姐姐一样只剩两人相依为命的王允之兄妹,突然来到育有六子的叔父家,两相对比之下,顿时就觉得叔父家真是人丁兴旺。
他的目光在厅中不着痕迹扫了一圈,主坐上是叔母,下首是姐姐谢真石与他,对面三张食案后分别是谢裒的长子谢奕、次子谢据与五子谢石。而叔父家六子之中,在他看来最优秀的三子谢安、四子谢万都没有单独一座——谢安坐在长兄谢奕身边,谢万则坐在他身边。
两人年纪尚小,乖乖巧巧坐在兄长膝边,看上去特别玉雪可爱,因此谢尚和谢奕都没有反对的打算,自己挪挪膝盖,将坐席让出一些,使两人能够离食案更近。
“仁祖在御亭可还顺利?东郡久不闻建康消息,让人不由忧虑。”
在他对面的谢奕先开口询问,两人年纪相仿,平素算是走得比较近的,另外他是长子,谢裒不在家中,一应事宜就是他来主持。
谢尚略饮白粥垫了垫胃,接着便直接回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叔父在京一切平安,只是苏峻对东边封锁得严密,很难传递消息。听从建康来的张公说,苏峻逼迫陛下迁居石头,官员三品以上者多在随迁之列,叔父也在其中。太常既非武官,又非宫中官,不受苏贼重视,只是饮食起居上清苦一些却在所难免。”
此话一出,座中气氛顿时一松。
“好,人没事就好。”
又说了些建康的情况,让叔父家人放心,他看向姐姐真石,说起自己去御亭的正事:“阿姊可曾与王琳琅提过褚季野之事?”
褚季野即是褚裒,谢尚有意为姐姐向对方请婚,事情基本定下,双方已在商议之中,谢尚这才对褚裒的消息格外挂心。
谢真石的婚姻先受王敦之乱影响,紧接着又逢父丧,前前后后耽误了三四年,亏得不唯独他家是这样,世家几乎都差不多,年龄上没那么计较。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