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意诚是个什么模样,他的父母再清楚不过,当年为他聘了姜淑本就是瞧中了姜淑颇有头脑和手段,只凭崔意诚自己都不晓得要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因这,二老总觉得自己挟恩图报,碍了姜淑前程,对姜淑无比关爱。返乡养老之前也对崔意诚耳提面命,令他好好与姜淑过日子。却不想父母一走,崔意诚没了束缚,便越发地乱来。
休憩片刻,用了饭,叙了天伦,二老赶了崔意诚出去,关上门,与姜淑谈正事,崔苗随侍一旁为长辈添茶倒水。
“阿淑啊,我知阿诚混账,可这事便没有转圜余地了吗?”崔父小心翼翼地问道。
姜淑叹了口气,二老因着自己挟恩而羞愧,可在姜淑看来二老确是对她有大恩,她的前路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二老,她对二老一直都是尊敬有加。瞧着二老为着崔意诚那个混账伏低做小,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她犹豫片刻道:“倒也不是。”
二老闻言眼前一亮。
“我也是这个年岁了,又不指着夫郎宠爱度日,倒也不太在意他。但他不能那么对阿苗。”
“阿娘?”崔苗一震,她本以为是母亲的心意,此时方知是为了自己。
“……阿苗长到这么大,他抱过几回?管过几回?现下年纪大了,知道得靠着阿苗养老,便想起来自己为人父了?他配吗?”姜淑怒道。
“混账!咱们阿苗这般好的女郎,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他是不是中了邪!”崔母听着姜淑诉苦,亦是心头火气,正室嫡长搁在谁家都是重中之重,将来是要承嗣继香火的,哪能这般磋磨。他们二老远在祖地,竟也不知他闹得这般过分。
“这是其一。其二则更为凶险,陛下现今正是一展宏图之时,恨不得将旧日积弊全都扫除,这种时候他竟还要掺和进去,与那些必败的豪族绑到一处,这是带着我们全家寻死啊!”姜淑示意崔苗将几份奏疏拿给崔父看,“不瞒阿翁,我与阿苗皆是帝党。阿苗自不必说,陛下将她放在通政司也是寄予厚望,而我也在为陛下打理一些产业。我们一家是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崔父接过奏章不过浅浅一扫便觉心中一紧:“是谁在教唆这蠢货说这等话?我崔家虽已式微,却也曾是门阀之家,这般行事是生怕陛下想不起我们吗?这是他一人之事吗?这是阖族性命啊!”
“阿翁,不是我使性子,而是真被逼到了绝境,若不是我闹这一场,这折子早便递到陛下案前了!”
崔父一掌拍上桌案,面目都狰狞了起来,他也曾为高官,自是知道凶险:“阿淑,你不必管了,我的儿郎我亲自管教,必不叫你们母女吃亏,你且看着。”
崔父年近七十须发皆白,但身体仍是十分康健,打得崔意诚嗷嗷直叫,又不敢顶撞老父,不一会儿就倒了个干净。
不出众人所料,有人刻意接近崔意诚,与他说崔氏荣光,捧得他不知东西,诱他上疏,试图将崔氏绑上豪族的战车。而崔意诚做到四品竟对朝堂风波半点不觉,叫人哄了几句便听信了,自觉崔家同是豪族应与天下豪族同气连枝。
崔父听完始末,气了个倒仰,颓然长叹后继无人。崔氏曾为世家之首,到了本朝虽已式微,在朝没有高官执宰,但仍是人丁兴旺,也是一地大族。崔家显赫之时树大招风备受打压,几近覆灭,其后便以谨言慎行为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方有今日,又哪敢去与陛下硬碰硬?那些梦想着恢复旧日荣光的豪族们也曾联络过崔氏,却都被婉拒了,豪族们觉得崔父老迈,崔氏不复往日,嘲笑一阵便也罢了。谁成想,京中还有这么个蠢货。
崔父看了看愚笨不堪的长子,又看了看芝兰玉树的崔苗,心中有了决断,他看向崔苗道:“阿苗,去替你父亲写一份奏疏,就说体弱多病难当大任自请罢官。”
“父亲?”崔意诚不敢置信,他现在是族中官位最高的一人了。
“祖父?”崔苗亦惊诧于祖父的决绝。
“你闭嘴。”崔父瞪了崔意诚一眼,“你这蠢物,不要再误了阿苗前程!”
崔父按着崔意诚上了辞官折子,卫杞很快便同意了,同时升任崔苗为正六品的中书舍人。那是陛下身边的要职,品级不高,但极为要紧,非陛下信重之腹心不可担任。一家人自知赌对了,方才松了口气。
崔意诚在外没了官职,在内则被崔父夺了家主之权交给姜淑,忽地一下就一无所有了。又叫老父一日叁回地骂,总算听进去了一些,知晓了老父为何要这般做,他整个人都颓唐了,过去的叁十年,他自认前途无量自视甚高,所有人合该捧着他敬着他,可事实是叁十年一无所成。他整日里喝得酩酊大醉,姜淑着了人看着他,限制了他的银钱,便不再管他,她们现下有太多的事要做,他已不能再绊住她们前行的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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