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淑与崔意诚早没了感情,只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冲突,便也就这么将就过着。自那回崔苗险些截了崔意诚的折子之后,姜淑便起了些心思。她自己其实并不在意崔意诚,可崔苗是在意的。这么样一个父亲,算不上太坏,不至于厌到骨头里,每每对父亲二字有了希望,又总被崔意诚做出的荒唐事狠狠打上一巴掌,如此反复。许是到了年纪,知晓了儿子无望,这些年他又念起了嫡长女的好,拉下脸想与崔苗亲近,可到底本性难移,总想着摆父亲的架子,父女两个总在家中闹腾。闹完了,崔意诚还总要来与姜淑抱怨,说长女没教好、过于娇纵之类,再叫姜淑一顿骂。总之是闹得府上乌烟瘴气。姜淑早就有了打算,早早便开始了布局,同时收拢了崔意诚身边的小厮,崔意诚的动向全在她掌控之中。
时下朝局变动,小厮偷了崔意诚的折子来报与姜淑,姜淑一看便知崔意诚又要去淌浑水,便叫了崔意诚回来,提出与他和离。
崔意诚茫然无措,心思自然从朝堂转回了家中。他先是恼怒,与姜淑争吵,争执不下,平复了几日,又耐下性子好生相劝,姜淑仍是不为所动。崔意诚拿她没法,一面写信向老父老母求援,一面让试图让女儿们来劝。却不想五个女郎,一个都不听他的。
最小的阿葵一派天真,话语也最诛心:“家中有没有阿爹都一样,母亲快活就好了。”
崔意诚气得打摆,骂道:“阿葵,我才是你亲爹!夫人又不是你亲娘!你好好算算谁跟你亲!”
阿葵扭头看向崔苗,茫然地问道:“阿姐,那能让我阿娘嫁给母亲吗?这样我们就还是一家人。”
崔苗被逗得发笑,崔意诚却急得直跳脚,崔苗冷眼看他发怒,无悲无喜。
崔意诚看向她,恨道:“崔苗,崔苗,你是不是忘了你姓崔?”
崔苗想了想,应道:“我也可以不姓崔。”
崔意诚被怒火冲昏了头:“和离就和离!这还是我崔府吗?不如姓了姜罢!”
于是夫妻两个同行近叁十年,终于到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可到了分家析产之时,崔意诚懵了。姜淑与他一一核算了这些年家中的资产,田庄铺子每年产出几何,俸禄几何,家中人丁支出多少,节礼往来出入多少,以及他崔意诚在外头花天酒地又用去多少。一番计算下来,以崔家的产出,甚至还供不上崔意诚一个人的花销。
“绝不可能!我何时短过银钱?怎么就入不敷出了呢?”崔意诚不可置信地喊道。
“郎君,”姜淑淡然阖上账本,答道,“你崔家若不是有我经营有方,早便垮了。”
“南街那些铺面呢?”
“郎君,那些可是我的嫁妆呀,你堂堂四品朝官还要抢妻子的嫁妆不成?”姜淑似笑非笑。
崔意诚脑子转得倒快:“不对,不对,你入我崔家之时身无长物,还带着一双弟妹,哪有嫁妆?”
“那还得多谢翁婆,替我夺回家产,又光明磊落地都给与了我充做嫁妆,一分一毫都不曾侵占,我用心经营多年方有今日,与你何干?”
“是了是了,是我崔家于你有恩!”
姜淑叹气:“郎君呐,若不是翁婆大恩,你以为我会忍你到今日吗?方才算给你看了,这些年崔家的产出只够维持阖府开销,你在外的那些都是我给你出的,这还不够吗?”
“你……”崔意诚自知理亏,转了话锋,“好,都应你,但阿苗得留下。”
“为何?”崔苗耐不住性子,出声问道。
“你是我崔家嫡长啊!”崔意诚理所当然地道。
姜淑冷笑:“现下想起来她是你崔家嫡长了?不是想要个儿郎承嗣吗?我们母女与你腾个位置如何?”
“她当然是我崔家嫡长呀!我怎么会不认?”崔意诚恼羞成怒。
“那你问问阿苗,她认不认?”
两人都看向崔苗,崔苗身后是她的阿妹们,小女郎们插不上话,亦看向她。
崔苗咬牙道:“这嫡长不做也罢。”
“你……你……”崔意诚气急。
两边僵持不下,当下又闹起来,日日吵夜夜吵,多是崔意诚挑起,而后被姜淑骂回去,可崔意诚死咬着不签和离书,便也只能一日一日拖下去,家里一团乱。好处是崔意诚没了闲心去参与朝中的风浪。
待到这时候崔意诚方才发现,他在这家中几乎是孤立无援,下人管家姬妾庶女没一个站在他这边,能走的眼巴巴盼着夫人带他们走,走不了的劝着他服软,希望接着过以前的日子。连妾室和庶女都聚在姜淑身边嘘寒问暖,而他作为家主身边却空无一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有些恍惚,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事情的转机在崔意诚的老父母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二老已是六七十岁的高龄,竟还要为不成器的儿郎跋涉千里。
“父亲,母亲……”崔意诚出门去迎,却被老父一把推开,二老理也不理他,只与姜淑叙话,径直进了屋。
“阿淑莫恼,阿翁阿婆为你出气。”崔母拍了拍姜淑的手,又转向崔苗道,“这是阿苗吧,都是大人了,到祖母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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