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分真假。拇指点着嘴唇,像成熟柔软的莓果,轻轻一碰,便有汁水,便下意识地揉过来,揉过去:“孟元找你做什么?”
“找我……”见她突然顿住,惊讶疑惑,微张着嘴唇,像红艳艳的果子。
计延宗低着头看她。从前在梧州他曾见过父亲审案,并不会一直抓着某件事问,而是突然跳到另件事上,让人猝不及防,一下子便失了镇定。就像,眼下的她。
那样迷茫慌乱,又开始微微发着抖,老半天才嗫嚅着说道:“阿元,阿元说的,我都没怎么听见。”
没听见么,又怎么会没听见,这么一间屋三个人,面对面说话,怎么可能听不见。拇指点着嘴唇,揉过来,揉过去:“可母亲并不是这么说的。”
审问犯人,通常都要分开,使之不能串供,然后再将两方的说法核对比较,找出矛盾破绽,逐个击破。计延宗不急不慢说着:“母亲说孟元他……”
停住了没有往下,眼睛看着她,觉得手中的人像即将凋零的花,枝干软得撑不住,看看就要倒下。计延宗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她却突然坐直了,软软的腰挺起来:“我没听见。我一直在哭,什么都没听见。”
没听见,才找不到破绽。明雪霁自责到了极点,她真是蠢啊,应该提前跟张氏对一下说辞的,她居然连这个都忘了。
计延宗沉吟着没有说话。张氏说,明孟元是来劝她的,让她早点想开,别再跟明家硬顶。这个说法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要把两边的细节对一对,大致就能判断真假,可她一口咬定没有听见,这案,可就没法往下审了。
手指慢慢移上去,抚着她细细弯弯的眉:“簪子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见镜子里她红红的唇又张开了,错愕过后,喑哑着嗓子说了下去:“我不敢,那簪子两钱多重,挺值钱的,我怕你怪我,后来我偷偷去找过几次,怎么都找不到。”
还是真话。除了瞒下了最后一句。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攥着,她说的都是真话,她不会说谎,那么,就跟他讲真话,只要瞒下最关键的一点,就行了。
计延宗沉吟着。很像是实话,除了,不能解释她对他突如其来的厌恶。为什么会厌恶他呢?是怨恨他要娶明素心,还是她,有了二心——那支簪子,又恰好不见了。男女奸,情,通常都会送些贴身的物件,簪子手帕头发,诸如此类。
抚着她脸的手突然用力,计延宗有一瞬间想到廖延,随即又否定了,她虽然美貌,却实在没什么见识,廖延不可能看上她,况且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三贞九烈刻在了骨子里,又怎么敢跟别的男人不清白。“孟元说了什么,你哭成那样?”
看见她红红的眼圈,鼻尖也是红的,她吸着气似是在平复着情绪,计延宗耐心等着。
“计兄,”院子里突然有人叫,是周慕深,“你在吗?”
他怎么来了?计延宗连忙松手,整整衣服迎出去,周慕深拉着他就往外走:“快走快走,我刚刚听说一件事,后天中元节建元寺办浴佛大典,请了许多大家作诗会文,听说连陛下都有可能过去,你快跟我上山,我趁这两天都给你引见引见。”
计延宗心中一喜,忙道:“稍等,我去跟内子说一声。”
“跟她?”周慕深停步,脸上便有些不屑,“她懂吗?”
计延宗笑了下:“我去去就来。”
快步往屋里去,隔着帘子,看见明雪霁扶着桌子站着,竹帘子纵横着挡住视线,看不清她的脸色,但能看见她扶着桌子的手,那么用力。她在怕。
怕什么?计延宗放慢步子,隔着帘子说道:“我有公事要出去一趟。”
“好。”她很快说道。
不对。计延宗忽一下打起帘子。
光影变换中,看见她煞白的脸,和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慌。她盼着他走。以往他说要出门,她总会问他去哪里,去多久,恋恋不舍,如今,她连问都不问,只是迫不及待赶他走。
她一定有问题。
门外,周慕深半真半假催促着,计延宗看着明雪霁,半晌,转身离开。
等回来吧,好好审一审,以他对她的了解,一定能挖出她心里藏的东西。
竹帘子落下来,明雪霁紧走几步到窗前,目送淡绿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软软滑下。
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劫后余生后,满心里都是懊悔自责。
她怎么这么笨,早该想到他会疑心的,早该跟张氏和明孟元都对好说辞,结果毫无准备拖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破绽落在了他眼里。
“雪娘啊,”张氏很快找过来,“延宗走了吧?他是不是也盘问你了?你怎么说?我怎么瞅着延宗好像有点疑心?”
“我说我只顾着哭,没听见阿元说什么。”明雪霁定定神,“娘快让人找阿元过来,咱们得好好对对词。”
张氏走了,明雪霁扶着墙慢慢走到桌子跟前,首饰盒敞着,空荡荡的。
簪子呢?在元贞手里。拿回簪子,才能瞒过计延宗。
明雪霁紧紧咬着嘴唇。要去找他吗?
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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