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戛斯人一没有越过边境线,二没有留下烧营的证据,咱们的好陛下又迟迟不肯下旨,平卢如何能发兵?他们不过就是在试探我的底线罢了。”
跃动的火光冉冉投在他黑漆漆的眸子里,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也凭白衬出了三分狠戾,
“况且紧邻边境线的村落里还有不少平卢的百姓,我们的顾虑远比戛斯人要多得多,我已经传信命令十一带着他们尽快撤离,只是如此狼狈地弃居而逃,着实憋屈。”
小桌对侧的盛时闻撩袍蹲身,也将手中的密信扔进了季路元面前的火盆里,
“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人家戛斯人都叫嚣到家门口了,你我总不能还靠着传递书信来发号施令。季路元,我打算今日就动身回宁州。”
季路元点了点头,“十九已经雇好了船,我们明日也会回平卢去。”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郁璟仪,“你带来的那几个人呢?是留在宜州继续盯着动向,还是明日同我们一起登船离开?”
郁璟仪一时未答,仅只神色不明地转了转腕间的玉镯。
郁棠看在眼里眸光轻闪,自后抱住季路元的一只胳膊,不动声色地将话头接了过来,“季昱安,那我们从宜州城买的东西呢?要一并带着走吗?”
季路元果然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他微微偏过身,探臂将郁棠搂进怀抱里,“看你的意思,喜欢就带着,不喜欢的就留在这里。”
郁棠‘嗯’了一声,“我上次买给你的那盏小狗形状的琉璃彩灯呢?那个一定要带着才行。”
她边说边浅浅地颦了颦眉,“我记得你是不是放在西院的偏厢里了?我现在去取来。”
季路元箍着她的腰不让她起身,“琉璃彩灯放在偏厢最上层的架子上,还是我去取吧,你腰腹上的刀口才刚好,别又上蹿下跳地惹得开了裂。”
“谁上蹿下跳了?”郁棠故作嗔怒地掐了一把他硬邦邦的手臂,“这话说得我好像个猴子。”
季路元挑着唇角笑了笑,顺势垂首亲了亲她窄白的腕子,“正好也到午膳的时候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取琉璃灯,顺便安排午膳。”
说罢将郁棠抱起,放到旁侧的交椅上,季世子随即撩袍起身,凉飕飕地看了一眼对侧的盛时闻,“走吧,你去买午膳。”
盛时闻只一眼就知道季世子是个什么意思,他满面怫然地‘啧’了一声,“季路元,你至于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吗?韶合公主还在这儿呢,我能对阿棠做什么啊?”
季路元‘啧’得比他声音更大,“盛时闻,注意你的称呼,阿棠也是你能叫的?”
他推搡着盛时闻起身,“快点,我季宅可不养闲人。”
盛时闻颇为无语地闭了闭眼,到底还是一甩衣袖,跟在季路元身后出了房门。
……
直至他二人的身影再瞧不见,郁棠才提壶为郁璟仪蓄了一盏茶,“璟仪。”
她轻飘飘道:“别急,我会同你一起回宫去。”
郁璟仪瞳孔一动,僵硬半晌后才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郁棠弯着眼睛笑起来,“你这话说的,你我不是天下第一好的姐妹吗?既是如此,我自然会像你了解我那般地了解你。”
她懂郁璟仪所有的想法,懂郁璟仪心中的夙志与宏愿,铺谋定计行事至此,她绝不可能束手待毙。
他们眼下缺少的无非就是那封盖着玉玺的出兵圣旨,永安帝既是不愿亲自下旨,那她们就代替他下。
郁璟仪抿了抿唇,“万一事情败露呢?万一有危险呢?”
伪造圣旨何其恣肆,若是东窗事发,莫说公主的身份了,仙女的身份都不一定保得住她们。
“阿棠。”
郁璟仪搭上郁棠的手,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
“倘若真的发生了危险,届时我拖住众人,你会不顾一切地带着圣旨离开吗?”
她用力攥紧郁棠的手指,
“倘若真的发生了危险,我不需要你与我同甘共苦共同面对,我需要你离开,你做得到吗?”
郁棠神色沉沉地与她对视,反手攥紧了她的手。
二人的手指顿时如双生藤蔓般扭结缠绕在一起,因为始终抻着力气,原本红润的指腹已然微微泛了些青白,一眼看上去纤细脆弱,再看却又牢不可破。
“阿棠。”
郁璟仪再次问她,执拗又强硬地同她讨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你会离开吗?”
郁棠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吞咽一声,十分艰难地张了张口,
“如果真的发生了危险……”
她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届时,我会不顾一切地离开。”
郁璟仪原本紧绷的肩臂就在这一刻蓦地松懈了下来。
“好。”
她终于再次展颜而笑,张开双臂同郁棠抱在了一起。
“阿棠,我们一言为定。”
暖黄的日光透过菱格的小窗徐徐地照进来,将她二人相拥相倚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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