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小手炉一模一样,其中一个显然就是要拿给郁棠的,季路元眸色一凛,“阿棠没来找你吗?”
“没有啊。”郁璟仪摇了摇头,见他神情渐凝,隐约也起了些不好的预感,“阿棠怎么了?不见了?”
季路元一时未答,片刻之后突然面色一变,
“糟了!她去了彩旗巷!”
郁棠曾经认真思忖过她前世身死的因由。
前世那致使她殒身长街的红尾短镖出自于栎林校场,那便足以说明,杀死她的不是戛斯骑兵,而是假扮成戛斯铁骑的大勰人。
江福的掳劫之举让她下意识将栎林校场与郁肃璋联系到了一起,直至适才瞧见郁璟仪截获到的半封密函,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栎林校场是归属于郁肃琰的势力。
前世那个一定要她死的人是郁肃琰。
是永安帝。
既是如此,其中利害便一具清晰明了了。
永安帝以数座城池为饵,诱得戛斯王阿加布与他里应外合,一举铲除了东宁王,然这交易到底卑鄙龌龊,更枉论以永安帝的性子,他也绝不会将这得来不易的大好江山拱手分于外来人。
所以,他需要一个合理又名正言顺的破约理由。
——譬如,戛斯骑兵残忍屠杀了他心爱的女儿,屠杀了大勰的郁棠公主。
柔弱的公主于出降当日孤独又悲凄地死在了冰冷的大雪里,这是一个何等恰当又合宜的理由,它既能激起大勰兵将百姓们的士气愤慨,也能让永安帝顺水推舟地出兵征讨。
况且,倘若那执政疆北的新任镇北王当真对郁棠公主用情至深,那么,镇守平卢的十万守备军将会被迫成为永安帝手中最为锋锐的利刃。
郁棠重重地跌坐在泥水里,双手紧紧捂着腹部那个小而深的刀口,银白的刀刃没入她的身体,唯有刻着戛斯族特有图纹的匕首手柄露在外头。
同行的几个戛斯兵满眼慌乱,用着戛斯族的语言张惶失措地互相指责,
“你疯了?现下动了手,我们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我,我不想的,是她一直在挑衅我,我太气愤了,所以才……”
“现在呢?现在怎么办?她也跑不掉了,不如直接毁尸灭迹?”
郁棠听到这句,急忙紧咬着牙关,双腿踢踏着向后退了一退。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季路元能快些赶来,甚至还不合时宜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方才是不是应该选一个烹饪时长短一点的菜品将季世子支出去。
毕竟季某人最是没耐心,平日里下个馆子,但凡跑堂上菜上得慢了些,他都要臭着一张脸,拿着银子连续不断地不耐催促……
思绪游移间,对面的戛斯兵已经举刀走了过来,郁棠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用戛斯语开口劝道:
“你们还是快走吧,我夫君性情凶恶,脾气也差得很,他若是来了,你们就跑不掉了。”
她煞有介事,
“他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抓起来狠揍一顿,一边揍,一边还会骂你们混账东西。”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走在最前的戛斯兵便已抓紧了她的头发,刀锋贴在她脖颈上,微一用力便在其上添了一道血痕。
郁棠半阖着眼‘嘶’了一声,眉头因为疼痛本能皱起,面上却没有多少惶恐。
毕竟身后三步远的屋顶上已然传来了些许凌乱又慌张的脚步声,郁棠攥了攥指,亦有所感地稍稍向右偏了偏头。
果然,下一刻,一枚玄铁的手镖几乎贴着她的耳侧射了过来,带着强劲到可怕的巨大力道,将那不知死活的戛斯兵牢牢钉入了后方的院墙。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季路元自旁侧屋顶一跃而下,轻矫身姿如仙人降世,在这皑皑白雪间莫名显出几分萧然物外的清雅意味;
然这仙人又着实凶残狂躁,面色黢黑骇人,手上动作干净利落,拳拳到肉,丁点不含糊。
很快的,几个戛斯兵便被逐一撂倒,一个个佝偻蜷缩地捂着肚子,连声痛呼都发不出。
郁璟仪晚到一步,带着盛时闻将倒地的戛斯兵五花大绑带了回去,季路元则沉着一张脸走到郁棠面前,身躯一弯,囫囵将她从泥泞的雪地上抱了起来。
“郁棠!”
他大声吼她,手臂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你干脆直接杀了我算了!让我化作鬼魂亦步亦趋地守在你身边,总好过现下日日担惊受怕!”
“我才不要杀你呢。”郁棠莞尔着仰头去亲他的唇角,“杀了你我还要守寡。”
甜软的唇持续下移,又在他下巴上吻了一记,
“我没受伤,你方才不是也察觉了嘛,这巷子里没有血腥气,我一早就把给十九买的点心藏在衣服里了。”
她眉眼弯弯地抽出腹部的匕首,
“哝,给你,让父皇下旨出兵的证据和理由。”
——戛斯骑兵在大勰境内行刺公主,胆大包天,罪不容诛。
世事变幻无常,前世今生,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她竟还是做了这枚‘引战’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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