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上挂的风铃叮铃铃响起来,方简回神,抬眸看去,穿米白色海马毛毛衣的女孩正笑着跟柜台后的花臂男人打招呼,她头发很长,蓬蓬撒在肩头后背,和小莱有一样带碎绒绒卷的发际,一样的大眼睛小嘴唇翘鼻头,眉毛很黑,睫毛卷翘。
她皮肤很白,是一种精致的漂亮,甜蜜可爱,眉宇间又有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哀绪,好像揣着什么伤心事,你再仔细一看,又什么也瞧不见了。
您好。她伸出右手。
方简躬身,像对待一位尊敬的老前辈,庄重而谦卑地握住她的手,又飞快松开。
我们到楼上说吧。她在前面领路,方简立即小跑跟上。
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是她的工作间,里面有一台可供画图的电脑,会客沙发、圆桌、画架和整整一面墙的绘画作品。
我叫蒋春信,你叫我春信就好了。工作间里竟然还有一台小冰箱,她打开冰箱门回头,你要吃雪糕吗?
方简不知道该不该吃,她已经回到圆桌边坐下,只有一个甜筒了,你吃吗?
方简摇头,她嘿嘿笑,那我就自己吃咯?
方简谢谢她,没关系,我不吃的。
有点不好意思。
真的没关系,我吃饱饭来的。
她解释:我嘴里不吃点东西我难受,我吃东西,吸收一点热量,可以帮助我的脑子biubiu往外迸发灵感,你不介意我吃东西吧?
她说biubiu的时候,五指快速收拢又打开,孩子气十足。
方简当然不介意,没关系,您吃您的。方简发誓她这辈子没对谁这么尊敬客气过。
好。她毫无负担撕开甜筒包装纸,靠在沙发背上美滋滋吃起来,我都不做小图了,找我的一般都默认做大图。我看你像第一次来,第一次做图还是要好好考虑,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有没有很想做的图,很值得纪念的人或事,我可以先帮你设计效果图。如果你不是特别想做,我建议是不要做,刺青还是要慎重,后果不用我讲,你应该知道的,大面积的纹身是很难洗的,对仕途也有影响。
方简心说我就是个无业游民,哪有什么仕途,嘴上还是很乖,别的客人一般都说点什么呢?
春信呲溜呲溜舔着甜筒,说什么的都有,如果你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图,可以聊一聊自己,内容随便你,可以是爱情、亲情、友情,甚至是家里的宠物狗。
方简想,她肯定早给人看穿了,一般的客人她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耐心,专程从学校赶来跟她聊这些废话。
人家既然来了,就得认真对待,方简想了想,在沙发上端正身体,那就从我六岁那年说起吧。
对面啊了一声,惊讶地张大嘴巴。
开玩笑开玩笑。她忙摆手,我就说一说感情好了。
面对心理咨询师时也没有这么放松过,伴着她呲溜呲溜舔冰淇淋,咔嚓咔嚓嚼脆筒的声音,方简说起自己的家庭,说起自己的病,用小红和小兰的化名代替自己和小莱,说她们相遇后的点点滴滴。
她心中有很深的困惑,是她一直在找借口拒绝回到小莱身边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在一起。现在看,好像没什么能阻碍我们了,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我的父母和姐姐再也不能干涉我们。但和平只是暂时的,我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疯一场,我真不想让她看到我丑陋的一面。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可我越喜欢她,越舍不得她再因我受难,我拒绝面对她的家人,拒绝分享她的快乐,可我又忍不住关注她,靠近她身边的一切。我很矛盾。
春信的甜筒吃完了,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手,擦净拢着手心凑到鼻尖闻一下,抱臂托腮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她。
方简烦躁抓了一把头发,我每年都得病一场,我有预感,我必须得住院,冬季是抑郁高发季,冬天不怎么爱出太阳,房间很冷,人的心情也会变差,城市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我要是进了医院,情况好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出来。
虽然现在我俩老说还分着,没和好,其实跟和好也差不多,就是嘴上说着玩。正式的分手,我准备入院前提出来,可是我又很贪心的,制造了许多牵绊,我们拍了很多照片,还领养了狗,我爷爷奶奶都知道她,我们有很多信,还有小时候的照片,我很舍不得
说到这个,方简双手捂脸呜呜哭起来,春信起身坐到她身边,抽了两张纸巾塞进她指缝里,方简捏住用力擤了一大把鼻涕,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这些话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找不到人说,来之前她也没打算说。
是你让我说的,我一说就停不下来了,呜呜呜
春信耸一下肩,你也没有怪你呀。说着把一只西瓜玩偶塞进她怀里,你抱着哭吧,你可千万别压抑,我绝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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