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面拉开,冯孝安站在门槛内,看向台阶下的冯嘉幼。
“进去说。”冯嘉幼解了披风递给谢揽,让他先在外边等着,随后绕开冯孝安,走进书楼里。
偌大的书楼只点了一盏灯,昏暗之下,还有几分渗人的压抑。
冯孝安重新关上门,走回来坐下。
冯嘉幼来到书案前,扫一眼桌面,他手边空空如也,刚才应是一直呆坐着。
冯孝安由着她看,颇为艰难的抿了抿唇:“我这般处境,有没有令你解了些气?”
“我不是来看你的笑话,是想来回答你的问题。”
冯嘉幼将案台上的灯给端走了,挨个去点壁灯,“你说的没错,关于机不可失的事情,我也认为要先做。换成是我,谢小山非要计较,我大概也会觉得自己很委屈。”
冯孝安看着她一手端着灯盏,一手扶着梯子,熟练的在那爬高上低的点壁灯:“但是……?”
冯嘉幼点完一盏,罩上纱罩:“但是他不会太计较,因为他知道我有心。而我也不可能像你一样总是一意孤行,闷不吭声,全靠对方来猜,猜多了是会累的。所以我们两个本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做事之前,会提前让谢揽知道,会和他有商有量,即使最后不听他的意见,不顾他的反对,至少不会忽视他的感受。
点燃了十来盏壁灯,书楼内终于变得亮堂堂的。
冯嘉幼端着灯走回来,“哐当”一声重重落在桌面上,清晰的看着他:“你的错不在于机不可失,错在你只让舅舅去当说客,不曾亲自写一封信去安抚娘。娘在意的,是你根本就没有这个去安抚她的心。”
不知是被母亲给惯坏了,还是母亲在他心中的分量太轻。
也或许是他日理万机,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同时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无暇分心,一时忘记了。
搞不懂他,所以来问问,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结果话音落下了许久,他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根本没有和她沟通的打算,和对敌时的雄辩滔滔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难怪经常将爷爷气吐血。
算了,冯嘉幼觉得自己身为子女已经仁至义尽了,拍了拍袄裙上沾上的灰,转身离开。
冯孝安也没喊她,只盯着其中一盏被点亮的壁灯微微失神。
孤坐一夜,一直到将近日出,他取出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写下了和离书。
……
正如江绘慈说的,冯嘉幼接下来的两三天,都在忙着和那些大掌柜们打交道。
她接受了江绘慈在京城内所有的产业,一句拒绝的话都没说过。
在她看来这是她应得的,为何要拒绝,她若是固执不收,母亲心里反而不会踏实。
反正等母亲回去扬州,外公外婆也不会亏待她。
黄昏时分的大运河渡口上,江绘慈已从贵妇人的装扮,恢复成未婚女子模样,带着一顶毛边圆帽,拢着手道:“这些资产给我五六年的时间,我就能再赚回来。”
她大哥江振岐在旁为她撑着伞:“用不着五六年,江南已经不是从前的江南了,比你离家时不知富庶多少,只不过规矩也多了起来……”
他口中的规矩,指的是对于女人抛头露面的指责,尤其是江绘慈这种与夫家和离过的女人。
和离对于大魏的女人来说,仅仅是比休书好听一些。
江绘慈不当回事,看向了谢揽:“我虽不再是官夫人了,但我女婿却是玄影司里的人物,谁敢刁难我?”
谢揽忙不迭点头:“扬州说远也不远,谁欺负您,您只管派人告诉我,我一定连夜提刀杀过去。”
江绘慈笑了起来:“那倒也不必。”
冯嘉幼从未见过她这样轻松恣意的笑容,一时竟看愣住了。
不知不觉眼眶有些有点泛酸,被她强忍住,拼命去想自己名下多出来的巨额钱财,维持住自己的笑脸:“没事儿的,娘不用舍不得使唤他,能有个正当理由出门打架,他别提多开心。”
谢揽不乐意了:“那些商户哪里够我打?我是真心想为娘撑腰。”
不过想来也用不着他,以二叔的性格,私底下应会替她打点妥当。
只是他和冯嘉幼都在避免提到二叔。
“我们走了。”江绘慈看向了冯嘉幼,欲言又止,因为发现自己张口就只想教训她。
于是又对谢揽说道,“小嘉的性格随她父亲,有几分古怪。脾气又像我,燥得很。但她心地是好的,我们谁都不如她,往后还希望你多担待些。”
谢揽连声应是:“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幼娘的。”
江绘慈便不再多说,转身登船,在船尾和他们招了招手,随后去了船头。
这是江家的船,没有其他乘客,她一站稳,船立刻就起航了。
船头风冷,她正打算回舱里去,看到了侧边岸上站着的冯孝安。玉冠束发,穿着白色狐裘,撑一柄描红梅的油纸伞,目送她远行。
岸上那么多人,京城名利场又不乏富贵优越之人,江绘慈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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