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见子衷不愿独享富贵,甚是肯定,道:「足下虽出身九花楼,却真正是冰清玉洁之士,国家兴亡之际,我所见之人虽多,尽皆跪求饶命,惟足下一人有名士风采。今生得与足下相知,甚是我幸,足下之情亦合我意,岂止探望?我定派人,速速将足下母亲接来。」便使钟母同住。雅翠虽未将父母带来,但时常携财费回家孝亲。幕中偶有秽乱之事,或者两人,或者三人,姑且按下不论。钟母虽不能苟同,知道子透对她孝顺,故从未指责,只是走避。
却说子衷心意已决,与母坦白后,当眾改回本名,向九花楼里猪八戒与关公像烧香献花,发誓再不作官人,后折断往昔受赠之步摇、臂釧,焚烧耳璫、衣裙、鮫綃,便重整发髻,系好腰珮。
杜将军见状,问道:「足下所折臂釧,能市百金;所焚之裙,皆綾罗绸缎,你若不乐见,可以典作他用,或者赠人不妨。」
子透说:「娼女尚且愿为节烈之名而死,我的裙釵都来自九花楼,他人肯收吗?」杜将军竟觉有理。
子透道:「辱没大将军恩威,愿收在下作小,在下粉身难报。在下虽是个贱人,倒也清白过,没什么远大的目标,只愿与老母安生;可惜国朝倾颓,皇族败乱,兄妹宫中淫戏,民间贪官横行;眾人楚囚对坐,隐觅于楚楼朱门中,作这春秋大梦,遂致城中娼馆林立。」
「这年头多的是连自个儿生存,都尚无馀力之人,况是养儿活口?要是倚门卖笑能安生,世人又怎会图这节烈之名?却是这些年来,作皮肉生意,收入渐减;在下原是本城的花魁首,尚且如此,花榜中居于我之下的,又如何呢?」
「在下虽不学无术,却深明将军乃龙虎之才,愿为将军略尽绵薄之力;今国中局势,龙蛇混杂,赖将军平定。在下愿随将军左右,直至登基,许将军重现有宋一代之盛世!」
杜天本安逸于扎营至此,子透焚璫时,一番慷慨激言,竟让他大澈大悟,当下召集门客将士们,将此城作为后勤,使子透出任军师,出谋划策。
一切准备停当,杜将军留老弱残兵在城,其馀兵马皆携粮草与武器,偕他发兵,攻向京城,子透随行。
雅翠父母健在,不宜远游,杜将军便给他一笔钱,让他在城中娶妻生子,作小本生意。子透也请雅翠照顾钟母,子透应允。
一月,天寒地冻,军卒们过江,马摔入河中,不知所踪,兵多淹死,刀剑被冲。总督趁隙发兵,交攻不过三月馀,杜将军见死伤惨重,士气低迷,遂率全军投降,子透也入狱中,等候发配。杜将军一支虽伏,东、西、北仍有三路军在全国作乱,民乱未息。
子透想:「雅翠真正是聪明之人,留在故乡赡养父母。我本以为自己有经世之才,奈何把杜将军害得好惨。我虽不肖,只盼雅翠多顾念我老母亲,令她冬日里不至寒冷,飢饿时仍有米饭吃。」
狱中泥淖不堪,湿气恶寒,子透战中受伤,入狱后病情恶化,痛中辗转反侧,恍惚进入噩梦,以为还在学堂读书,不料此身仍在狱中载浮载沉。
为了给母亲积些福德,他求狱卒让他吃斋唸佛,卒子应允,他便在狱中抄经、持珠。一载荏苒,子透战时所受之伤,已渐瘳,病体稍安。
一名住持来探监,曰:「老衲听闻,狱中有一名虔信大德,已持斋茹素逾一年,原来便是施主。老衲请施主到敝寺修行。」
子透甚感欢喜,狱方也同意,他便收拾行李,与住持同行。到了当地,子透方知,原来那寺院正是钱若出钱修建,接他来修行是钱若的主意。
见子透虽消瘦,冰肌玉骨却未曾褪减一吋,钱若告诉住持:「师父,子透不久就要剃度,弟子怕他凡心未泯,未如使他到弟子家中暂住几日,弟子尽力为他完竟世俗心愿,如此方是真正剃度,而非表面落发尔尔。」住持允准,子透即随钱若回家。
回到钱家,钱若道:「我在外地经商有成,生意不便断绝,因此没有归乡,即使如此,心中兜转,莫不是你之形影。我早听闻你在京城被关押,为救你出来,疏通不少钱钞与人脉,能再见到你,恰是如梦似幻一般;就算改扮男装,你之气质,亦与往年同,定是因你本非尘世之人,许再十年,君之形貌变矣,神态亦不改。」
子透听罢,扑通一声跪下,稽首道:「谢钱老爷恩德,在下本误堕烟花之地,不幸被无耻流氓染指,险些无法翻身,多亏钱老爷,我钟某人一生,便就此不同了,这辈子两次大劫,皆为钱老爷所救,是在下祖上积德,三生有幸,我钟子透此生此世对钱老爷您,真是万死不辞!」
晚间叙旧,子透告知钱若已发誓不作官人,忆起往日生涯,亦多作贬低之语。子透焚烧裙璫一事,钱若亦有所风闻,虽心头甚是喜欢,惜不便强求。子透心下知道,甚是抱愧。
钟子透在钱宅居住一旬,钱若与钱夫人皆奉为上宾,更令钟子透愧疚,愈生离去之意。
一晚,惟子透、钱若二人对饮,钱若叫家伎上来弹唱,子透献唱《绣襦记莲花》,钱若找出一件丝绸的红披风,披在子透肩上,教他演李亚仙,钱若自个儿而今贵为大户,却要趴在厢房地上,演困苦的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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