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戊岳将手里的木桶放下,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纵然身着短褐,可依旧被那日头烤了个透。环顾四周,只见那山头光秃秃的,几近寸草不生,唯有些许耐旱的树木支棱着。
戊岳草鞋一塌便是扬起一阵沙尘。他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拎着那木桶往山的深处走了去,穿过了那一片片的鬼拍手,林中一株赫然耸立的巨柏,勉强遮蔽了些许。
那巨柏矗立,足有十余丈高,颇有蔽天遮日之势,干枝蔓延,似是引人入其中,戊岳伸手轻抚巨柏,拨开巨枝细叶,便可见一又破又旧的院子。
院中无甚特别,与寻常农户一般,不过是一口早已枯了的老井,几亩地,与一方灶台。
趁着日头尚未落,戊岳心疼的看了看自己种着的地蛋,拿起一旁的瓢子,打了一勺水,仔细的淋了上去,一边淋着,一边自己絮叨着:“且快快长,快快长,好长些叶子,给吾瞧瞧。”
戊岳好不怜惜的伸手捧着那地蛋的株叶瞧了好一会儿,一双粗大的掌捧着那细弱的叶片仔细的瞧着,连带着上头爬过的瓢虫,似是也舍不得扰,只是默默地盯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又舀了一勺水,替那地蛋淋了上去。
瞧见地蛋长得不错,戊岳心里头高兴的紧,浅浅的哼起了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小调儿,伸手拍了拍一旁的石头,便是坐了下来,正准备长舒一口气时,却听得“碰”的一声巨响!
山中鲜少有人,连戊岳也是被这一声巨响给惊着了,他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只见方才那株巨柏下,躺着一只硕大如豕的巨物,且再细看,这巨物周身白绒一片,一双长耳垂落地。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兽劲儿也丝毫不小,撞在那参天巨柏上,还当竟给撞了个浅浅的坑,愣是把那巨柏给撞了些许柏子下来。
戊岳暗叫不妙,恐怕阿百回来又得找自己算账了。
一时间,山神大人竟是盼着,自家属下办事儿,能再拖延两天,那便好了。
“赶明儿跟老宋说,让小杨和阿百再过个七日再返罢。”戊岳碎碎念道。
“呜……疼……”正当戊岳走神之时,只听那巨兽发出轻轻的呻吟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定睛一瞧,那是一双赤红的眼。
好一只兔精!甚大!
戊岳心中开始盘算,若是猎了这只巨兔,且不知能食几日肉?余下的,且再埋了生肥,地蛋们,兴许也会长得好些罢。可还未当他能把这些个想法好好盘算一下,只见那巨兔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随即撞撞跌跌的似是还要走,一如饮了酒不甚清醒的模样。
“诶诶诶,你——”
“哐当”!
戊岳还未来的及出声阻拦,只见那巨兔往前走了两步,又是一声巨响,那兔精狠狠地撞在了另一株树上。
戊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厥过去。
那可是他这么些年以来,精心呵护的在这座光秃秃的午山上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几株能结果的树……倘若是被这兔精撞塌了,那可如何是好?
好似应了他的想法一般,那树上,眼下唯一一个果子,摇摇欲坠。“碰”,不轻不重的正好砸在了戊岳的斗笠上。斗笠不受重,便也随着果子,滚落在地,遮住了那只晕乎乎的兔子。
戊岳心疼死了。
正当他弯腰要拾起苹果与斗笠时,只见一个少年,顶着他那斗笠,抬起头,一手揉着被撞的通红的脑袋,呻吟着:“什么破树!疼死了……”
少年边说边一手捡起一旁的果子,愤愤的啃了一口。说时迟那时快,戊岳还没来得及阻止,眼见着那少年的脸随即变了模样,拧巴在一起,皱成了小小一团。
“——好酸!”
“那你别吃啊!”
戊岳忙的一把夺过那少年手里的果子,好似自己的孩子被欺负了一般,赶紧伸手擦了擦那果子外头。戊岳想了想,反正这果子掉下来了,也是等不到熟了,退一步越想越气,心中愤愤,戊岳也跟着咬了一口。
随即——
“呔!这是甚么!恁酸!”
山神大人的脸也皱成了一团。
眼前的少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双眼里似是比寻常人多了丝绯色,却也看不出甚么异常,只是一身白衣,看上去倒是衬得人灵动了几分。赤着一双裸足,站在满是方才撞下的柏针上,似是有些扎脚,不安分的拍着脚。
“形化得挺像,本性难移。”戊岳看了一眼那少年的动作,哼了一声,又愤愤的咬了一口那果子。
“你不怕我吗?我可是兔子精诶!”那兔子精依旧拍打着赤足,倾身往戊岳身前凑了凑,皱了皱鼻子,似是在嗅人身上的味道,又努了努嘴。
“区区百年之灵,何惧之有?”戊岳努力的控制着自己,面无表情道,心中仍在疼惜那甚酸的果子,只是这果子,当真酸涩,想来只能埋了做肥,而眼前这兔子创到了阿百上,却没创死,倒也是有点本事。只是……总觉得,有些亏。
毕竟几日饭食没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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