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绿姝一顿,复而回头,贺兰敏问:“我这样安排你可满意?”这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脑中一闪,她抓住了一晃而过的东西。元绿姝想起贺兰敏说过的话。“是不是后悔救我了?”长久以来,蒙在元绿姝眼中的愤懑暂时化作两半。她恍然大悟——他是早有预谋。接连而来的是背后模糊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清晰明朗。可能,不,是一定,沈子言入狱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划。她以前怎么就那么傻,这么简单的事都只是秉持怀疑。她早该想到的。还有那件事后那些针对她愈来愈盛的流言保不准都有贺兰敏的手笔。念及此,她身子一晃,倏感头晕目眩,差点晕厥过去。一张沁满毒液的蛛网慢慢编织出来,眨眼工夫就罩住她。真真正正的实感盘桓在她脑海中。元绿姝闭了闭眼,再而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平静紊乱心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袖手旁观,等其他人过来救他。“怎么了?”贺兰敏关切道,倏尔瞧见落在元绿姝肩头的一缕青丝,慢慢悠悠勾起,搁在颈后。到底要怎样才能逃脱掉贺兰敏?这个念头日益疯涨。偏偏力量弱小的她又斗不过他,元绿姝喘不过气来。再这般下去,迟早有一日会成为没有一点攻击力的兔子。“雉奴,你在想什么?”贺兰敏拔高声音,微凉的手扣住元绿姝后颈,皮肉质感滑腻,令人辗转留恋。元绿姝这才回过神看,蓦然抬头,便是贺兰敏幽深眸光。“还不舍你阿娘和妹妹?”他嗓音莫名逼人。元绿姝伸手,低头为贺兰敏整理腰间束带,违心道:“这些时日,阿娘和狸奴承蒙你的照顾了。”“分内之事。”贺兰敏手放在她肩膀上。元绿姝说:“阿娘痊愈后,偶尔让她和狸奴出去透透气,狸奴说只待在那太无趣了。”“倒是小孩子天性。”贺兰敏道,“无论她们去哪,我都不会阻拦,我会派人保护好她们。”“多谢。”“你不用这么见外。”贺兰敏挑眉。话音未落,元绿姝被贺兰敏拉入满是沉香味的怀中。埋在憎恶之人的怀中,元绿姝说不抗拒那是假的。如今她能做的只有拘束着双臂,放在胸前,隔开她和贺兰敏距离。明明该做的都做了,此时还这样倒显得矫情可笑。但这是她的坚持,也是自己仅有的骨气。“我想要狸奴写给我的信。”元绿姝不绕弯子,直言道。贺兰敏抱着元绿姝后仰,背靠车壁,仪态散漫又优雅,“一直放在我书房,很显眼的地方。”元绿姝愣了下。倘若她主动进一次贺兰敏书房“好了。”元绿姝扯走腰间手臂,重新坐好。“动气了。”贺兰敏围上来。元绿姝冷淡道:“没有。”贺兰敏道:“不说这个了。”他语气依旧温柔,“雉奴,有一句话叫做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天,我就成为你最亲密的人,是以——”他停留顷刻,建议:“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分担精力给她们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又掌控住她的命脉,指尖在她后颈舞动,就像是在弹琴。视线也固定在她漂亮的后颈,肌肤白到发光,耳珠下的流苏耳坠轻轻摇晃,淡淡的影子印在耳后那处皮肤上,犹似拢着夜色的月亮。日光透过罅隙进来,照在元绿姝半张脸颊,侧颜淌过清华光辉,完美无缺。
他眸底略暗,由衷赞叹:“很美。”元绿姝唇瓣几不可察地翕动,冷若冰霜。她心道,不可理喻,卑鄙无耻的疯子。许久,元绿姝侧眼看贺兰敏,抿着唇不情不愿道:“嗯。”听到满意答复,贺兰敏眼中的笑意加深。元绿姝感觉车厢里沉闷,遂撩开车帘,单手搭在窗边,半截水绿色披子叠在窗角。好不容易出府一趟,大多时间都给了亲人,是以,理当珍惜最后这一会儿时间。已是下午,马车途径东市。街道两边的商铺都敞开门,摆摊的小贩也数不胜数,商品铃铛满目,酒香、茶香、墨香弥漫,夹杂琴音丝竹声,沸反盈天,其盛况令人咂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还能见到不少异邦人,间或有纵马而过的惨绿少年,以及戴着帷帽的策马小娘子。元绿姝的目光追随着小娘子英姿飒爽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海中,紧接着她仰头望天——与一双垂下来的眸子相交。瞳色似乎是碧绿色。是一个小娘子。元绿姝的余光是如血的红色。在元绿姝斜上方的楼宇三层,一身红衣的小娘子半倚靠在凭栏处。她手拿一柄团扇,样貌瑰丽,歪着的脑袋贴在栏杆上。那一瞬,两人在互看。小娘子似乎有点意外,直直望过来,嘴角笑意惑人诡谲。可不等两人再次相视,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又一只手臂自后揽过元绿姝的前胸,把她往后一带——元绿姝的后背撞在贺兰敏坚硬的胸膛上。披子滚回车厢。沉水香冲击着元绿姝,眼神微晃。伴随一声:“还看?”密闭的空间,背后之人的声音尤为清晰,情绪难辩。下颌一痛,元绿姝的头颅被掰过来。吻铺天盖地袭来。元绿姝冷淡的神情在这一刻塌陷。不同于贺兰敏温润的性格,此时此刻的他,亲吻强势有力,完全没有君子风范。如同捕获猎物后进食的蟒蛇,举止略显急促和粗蛮。他强有力的手掌住元绿姝后脑勺,五指插入她发髻中,逼迫她的额头与他的额头相挨。这是纯粹的、激烈的唇与唇之间的碰撞碾压。元绿姝的双手撑在贺兰敏胸膛前,臂弯间的绿色披子滑落,死命推搡他。可男女力道差距悬殊,怎么推都推不开,反倒使贺兰敏把她压在车壁上,毫不退让,把元绿姝困在他修筑的天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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