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她醒来就呆在大庸国的若水城,听陆哥哥说,她是在一片密林里受伤晕倒的。若水城是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那儿有她和苏蛮爹爹的回忆,有她年少不知愁的天真,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虽是不能再回苏府,但好歹有她熟悉的人和物。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寻着她的过往。金少眯着眼眸,回头瞧了一眼来时的路。他沿途留下记号,照说陆叔应该瞧见了。从时间上推算,陆叔最多今日就可抵达此处。金少不动声色地在岩石的最下方划了三道杠,指着若水城的方向。“行,咱就去那!”说话间,一行骑着骏马的天牧族人从草原的另一头飞驰而来。——“恩公请留步!”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体形偏瘦,下巴上吊着一小撮山羊胡,胡须的两边分别系着一颗金色的小珠子。那不地道的庸国话说得十分生涩,似在才学的。金少手里拽着马车的缰绳,笑了。“哟,老熟人呢!巧了,在这遇见。怎地,想请我们喝酒?”中年男子是前段时日在巴县的密林里迷路的人。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对着金少和苏吟儿微微弯腰,右手放在左心口上,行了一礼。“承蒙恩公指路,我们才得以回天牧。主人万分感谢,想邀请二位到家中做客,尽地主之谊。”这回中年男子带了个会说庸国话的,说不明白的地方有人转述,沟通起来倒也畅快。金少爽朗地笑:“多谢好意,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叨扰了。”中年男子百般挽留,说耽误一晚不紧要。天牧族的奶茶很香,只招待贵客,若是不嫌弃,主人愿陪金少痛饮到天明。中年男子又看向带着帷帽的苏吟儿,恭敬地行礼。“可是这位夫人不愿意?您放心,我们不会灌醉您的夫君。”苏吟儿同金少站在一处。大庸国的女子不似天牧族的女子那般开化,鲜少同夫君以外的男子这般亲密,瞧着二人的举止不像兄妹,中年男子以为他俩是夫妻。“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苏吟儿莞尔一笑,看向金少,“随你,你若是想去,我陪你一起。”美人儿的声音甜糯,软软的,似春风化了一池的冬雪,暖了人心。中年男子很明显怔住了,蹙着眉梢望向苏吟儿的帷帽,隔着厚厚的面纱,似要瞧出些什么。金少侧身,挡在苏吟儿身前,挡住中年男子探究的目光。“眼下委实不是好时机,我们还有要事,不便久留。日后有机会再聚,告辞!”对方的来历和背景尚不清楚,单凭他们骑着的骏马和身上斜挂着的佩刀,应是天牧族皇族的侍卫。那帐篷里头坐着的,定是天牧族某位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亦或是皇子本人。金少不能冒这个险。对方人多势众,若是意外出现,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加之萝卜头有了身孕、行动不便,兵刃相见之时需得多方顾及。他摸不透来者的心思,也不愿让苏吟儿陷入危难。皇上很快就到了,他得亲手将苏吟儿交到皇上手里才安心。两人说了些客气的话,同中年男子告别。转身离开之际,一道狂风吹了过来。狂风吹开苏吟儿头上的帷帽,吹到来时的路径上,翻滚了好几圈。苏吟儿来不及捡,露出一张美得让人心颤的容颜。那是世间罕有的绝色,足以让任何人为她痴狂。精致的小脸不过巴掌大小,莹润如脂的肌肤比上等的丝绸还要耀眼,琥珀色的眼眸似被雪水洗涤过,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人心的美。偏偏这种美是易碎的,透着强烈的脆弱感,就像是美丽的瓷娃娃,轻轻一碰,便能碎了。中年男子一行人似是看痴了,又似不是,脸上的表情震惊,又透着很多苏吟儿看不懂的神色。个个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苏吟儿浅笑:“失礼了。”金少捡回帷帽,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们一眼。他将帷帽递给苏吟儿,示意她戴上,震住的众人忽地动了,齐齐跪趴在地上,虔诚地双手合十,一边高呼一边磕头。——“拜见神女!”对方说的是胡蛮语,金少听不懂,笑道。“哟,萝卜头,他们被你的绝世美貌吓住了。”苏吟儿没接金少的话。她已经蒙了。她不仅听得懂胡蛮语,还会说胡蛮语,自然晓得跪在地上的人并非吓到了,而是在奉她为神女。有关天牧族的神女,苏吟儿多少是晓得些的。听说他们的神女四年前消失了,族人用尽了一切法子寻找。从京城到漠北,越靠近漠北,天牧族人越多。他们每和家人朋友道别的时候,会在胸前画一个交叉的符号,据说是在请求神女的庇佑。莫非,她就是四年前消失的神女?
思量间,一个穿着金色异族服饰的皇子徐徐走来,停在苏吟儿跟前,怔怔地望向她。“吟儿,真的是你!”来人说他是天牧族的大皇子,苏吟儿是天牧族的神女,两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四年前,两人去到大庸国的若水城游玩,在经过一处风景极佳的密林时,苏吟儿不慎从山崖上摔下去,落入密林的河畔,不知飘到何处。他上前一步,焦急地望向苏吟儿。“吟儿,你当真不记得了么?”苏吟儿当然不记得,不过,大皇子描述的她落水前的经过,确实和陆哥哥当初捡到她的时候,差不离。面前的男子约莫二十有四,身形高大,五官分明、轮廓硬朗,鹰钩鼻挺i拔。许是漠北的风沙大的原因,他的皮肤白得瘆人,却很干燥,不似大庸国的男子俊秀。苏吟儿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大皇子,她是有印象的,从前似乎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更紧要的是,面对他的关切,她一点没有久违的激动和兴奋,内心倒隐隐透着不安,甚至是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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