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日,厨娘将加过辣汁浸泡的酸萝卜再次端到她的面前,她嗅着味道, 头一次觉得,这些辣并不冲鼻,倒也是香的。
她夹了一筷子试试。
酸的甜的辣的一齐在她的舌尖跳舞,给她带来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触。
她竟一点想吐的感觉都没有了。
她试着又吃了一块,发现当真如此,便又自己去舀了一勺鸡汤。
这几日她只要见到鸡汤上那几滴清油,胃里便翻江倒海的难受,但是不汤,周渡又怕她万一想喝没有,故而如今的饭桌上,总是有一盅滋补清淡的鸡汤,摆放的离她最远。
瑜珠这日出乎意料的,整整喝了两碗鸡汤,饭后不知是热气熏的,还是被萝卜辣的,脸上带着一抹不寻常的红晕。
周渡陪她回到屋中午休小憩。
自从发现瑜珠怀孕并且胃口不佳之后,他原本每日午时都在京兆府用饭的规律变成了在家里,午饭过后,他还得陪着瑜珠在榻上休息片刻,才能放心地回去办公。
他知道瑜珠放不下铺子里的生意,从前便总是在铺子或者布庄里头一待便是一整天,算账、待客、检查布料、查看刺绣……有的是事情忙活。清早出门,傍晚才归,午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吃的,布庄三楼那间用来休息的小静室,也只有累极的时候才会躺一躺。
周渡见不得她这样,尤其如今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必得叫她每日都回家来,当着自己的面用饭休息才行。
他坐在床沿边,俯身哄着瑜珠闭眼。
瑜珠推了推他:“你去吧,我今日胃口不错,睡醒后估计还能再吃点,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往后都可以不用再每日来来回回地监督我用饭了。”
周渡不走,只是问她:“今日那辣萝卜,当真好吃?”
“好吃。”
“我听坊间传闻,说是酸儿辣女。”周渡深沉的目光带有十足的钻研精神,“瑜珠,你从前向来是不吃辣的,是不是?”
瑜珠怔了下,似乎,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她情不自禁抚上自己尚未有什么明显孕相的肚子:“那真的会是女儿吗?”
周渡叠上她的手:“会,一定会是女儿。”
他对于女儿的期望,属实是比儿子大得多,或许是因为当真喜爱,或许是因为对瑜珠的亏欠。当年他在出发去往燕地的时候,想的便是能同她有个孩子,有个生的像瑜珠,漂亮又聪慧的女儿。
瑜珠听着他的憧憬,渐渐带着笑意眯上了眼。
如今已是冬日,在家中午睡,常是一睡便是一下午。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周渡已经不见了,床前放下的帷幔挡住了外头本就已经黯淡的光线,给她一种直身黑暗、朦胧未醒的错觉。
她又闭眼,在榻上缓了许久才起身。
因为她午时先吃了点辣萝卜,胃口才好,所以夜里丫鬟给她摆饭桌的时候,也是将辣萝卜摆在她的眼前。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是这样。
再搭上太医开的药方,瑜珠总算不再时常反胃呕吐,甚至有时还能一口气喝三碗汤,精气神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又过一月,她的肚子开始渐渐显怀,冬日里需要丝绸薄衫的人少,店里的生意便也不是很多,她便慢慢将一些事情交给云袅,自己偶尔得空才去看看。
她有孕的事情传开,是在庞府的一次宴会上。
人至中年的庞大人,官途坦荡,夫妻和睦,儿孙绕膝,幸福美满,每日最大的问题便是,今日该办个什么样的宴会召大家来聚一聚,附庸附庸风雅,消磨时光。
瑜珠随周渡去了这次的宴会,显怀的肚子便也不再遮掩,叫不少人都看到了。
对于她和周渡又重修旧好之事,京中早已不是秘密,不少惯爱在人背后嚼舌更的,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可真有她的,先前离了周家,便去攀附蔡家同沈家,如今沈家倒了,就剩一个太子,也不知还保不保得住,她倒是又攀回了周明觉,还借机大了肚子。”
“要不说,有本事的人,不论在哪都是出路,瞧瞧人家的坦途,改日周明觉若是倒了,她定是又能重新找到新的靠山,耀武扬威。”
她们细声议论着,一道发出冷嗤的声音,隔着几层人群,只当瑜珠是发现不了她们。
可瑜珠怎可能会错过,那些鄙夷又瞧不起的神情,她当年便不知收到过多少,当真是一丝一缕,都会铭记在心。
她目光越过重重人群,精准地落到那几位嚼舌根不嫌事大的人头上,眼中酝着微冷的风暴,似在等待爆发的时机。
可是周渡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生着炉火的暖厅中坐了下来。
“庞大人今日请我们来围炉煮茶,外头的炉子太冷,咱们不去,便就在此处进行吧。”
他安顿好瑜珠,看了一圈屋中备下的东西,便又转身道:“这茶不是好茶,等着,我去找庞大人说说,请他将他今年新藏的黄山毛峰拿出来。”
他说完便走,也不给瑜珠接话的机会,瑜珠只能暂先坐在此处,等着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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