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有才。彩杉热情似火,他则沉默如海。尽管要嫁这样一个良配,她也免不了心中郁结,在宫泽家的一下午呆得闷闷不乐。晚上同抽空出来见她的藤原信岩约会时,自然要和他碎碎念,“你不觉着三浦……缺心眼吗?”“怎么才叫缺心眼?”他笑吟吟切着手里的牛排。千西说,“他嘴笨,说话不拐弯,更不会看人脸色。”“彩杉小姐是老师,嘴笨她会教。”他把切好的牛排连着盘子递给她,换了她面前那盘没动刀子的,“我想你阿姐也不想回了家还要和枕边人猜心思,三浦直爽,也许正和她心意呢?”“他根本不会社交。”她继续挑刺。“夫妻里有一个主外,不就行了?”他见招拆招,化解疑难不着痕迹。千西晚上在家打电话,恭喜彩杉订婚。彩杉好奇她怎么不钻牛角尖了,她闷闷道,“藤原说要尊重你。”“喔!”彩杉很惊喜,“你听他的话?我看他是将你套牢啦,西西,大姐姐说,你要不赶一赶时辰,重阳同我一日结婚好啦。”她哼一声,“想得美。”挂断电话阻隔那贼兮兮的偷笑,宫泽广义出差到家,妈妈睡了,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她正好跑去看看他。门缝中露一张笑脸,宫泽广义从疲倦的脸上摘掉眼镜,开心道:“进来说话。”问候一番,她诚恳问:“爸爸,爷爷当年,真的帮助过孙中山先生吗?”她观察宫泽广义脸上表情的变化,嗯,不太妙,换了种问法,“我听说他当年流亡到日本,和爷爷见过面?有这回事没有?”宫泽广义叫她等等,去衣架旁换了件睡衣过来,才懒洋洋接话:“哪里听说,何人告诉你?”“彩杉姐。”她讲。“哦?她还关心这个?”宫泽广义不信。千西懒得装了,“她骂户傅时说漏嘴的,我不知详细,所以来问问你真假。”“你最好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若真想知道呢,”宫泽广义点了点她的鼻尖,“可要闭紧嘴巴。”“哦。”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广义的记忆里,清末民初是个志向恒生,辉煌绚烂的纯真年代。“慈禧年间,中国海军就进入了冬眠,就像屹立在荒漠上的一座华丽的宫殿,清朝后期慈禧太后掌政期间,他们甚至用军舰给皇太后运送过新鲜荔枝,成为一骑红尘的快马。从那以后这个泱泱大国就沉睡了。戴着大旗头的宫女,是那个朝代最后的风景。”他在她是个奶娃娃时,就教她滑雪,教她英语,教她唱歌,也亲自用自己如诗如画的措辞,给她念床边故事。“晚清也有一批官宦想要救国,公派本土子弟来留日学习军事技术,第一批的军事生据说都是晚清贵族子弟,十八九岁。”他比了一下头上,抿嘴笑,“脑后带根辫子的,只有你爷爷和外公见过。”他看了眼她,继续说,“不止你爷爷,你外公也有资助过这些军事生,常把酒店场地借给联队学校办宴会,为这些中国学生庆功,你妈妈也帮着主持,和他们都打过交道,都是一群热血志气的才子青年。”“后来呢?那个民国总统?”他笑,“被奴役和利用的人,也是会思考的,日本逐渐成为这些军事生反清救国的本营,革命党领导人就是孙中山,很多留日的陆军士官生加入同盟会,多多少少,咱家帮助解决过困难。”话已至此,她窥看其中一二,“中国事变后,留日就结束了是么?”“对,士官学校拒收中国派遣军事生。”“爸爸。”她忽然泄了气,“信岩告诉我,中日秘密的和谈失败过,这届内阁是不是不信任南京政府?”“你听完故事,还要跟我聊政治?”他问。“不聊了。”她看了眼时钟,说,“我想信岩的爸爸和大伯,并不喜我。”她再聪明也猜不到四十年前的事情。又怎知早在晚清庚子国变时,藤原信岩的爷爷曾是八国联军开进北京的第一支部队中,那最当头的高级指挥官。宫泽家上下都信仰和气生财,而他们以血腥掠夺成生路。自古言,道不同乃不相为谋,可她喜欢他儿子。“不必在意,只管想些开心的。”宫泽广义打了个哈欠,对这笔陈账缄口,只赶她回房睡觉。法国教会学校注重仪式,小正月里也有礼物今日让领取,早八点到中午。第二日又是太阳高照时,才换掉睡衣披头散发下楼。她无事爱睡懒觉,有事照旧。自律的宫泽广义极为不爽,“嘿!”他诚恳地建议,“你既然这么爱睡,不如下学期住校,也为贞子省许多事,不用一边做早饭一边催你起床、帮你穿衣,我看着心烦。”她喊道:“我就不!”再说,“每日喊我起床的都是奥利维亚。”恰好保镖福山肃脸来接,风般跑了。父亲做不了女儿的主,纳罕:纵然可爱,这风风火火的心性怎入得了藤原信岩的眼?对贞子开玩笑道,“藤原莫不是短个阿妹,怎要个长不大的孩子。”贞子道,“小姐惯来如此的,大事面前可不含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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