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回到家中时, 阿宝已变回了魂魄。梁元敬默然无语,走进书房,将翻找出来的画稿一张张地整理好。“手上药了吗?”阿宝问。他停下手上动作, 静静地看着阿宝。阿宝回避开他的目光, 道:“快去上药。”梁元敬放下画稿, 起身找来金疮药粉,掌心割开的口子血还没有止住, 两侧皮肉微微往外翻卷, 看着触目惊心。阿宝皱起眉头:“怎么回事?血还在流。”平心而论,这次割开的伤口并不算太大, 应该能凝住血的。梁元敬没说话, 将药粉倒在掌心,雪白的粉末与鲜红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一塌糊涂。阿宝在一旁看着, 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阵无力感。从前听人说起一句话,“打在你身, 痛在我心”, 她总是不能理解, 世上大概是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的,棒子打在别人身上,自己怎么会知道疼呢?但直至如今她才知道, 原来这句话是对的。梁元敬的伤口使她看了,心如刀割, 这样完美精致,如同一件上好瓷器品的手, 就这样满是疮痍, 掌心布满深深浅浅的刀痕, 右手手背上那只飞燕状的疤痕,几乎灼红了她的双眼。阿宝轻轻开口:“梁元敬,你有没有想过娶个夫人?”梁元敬正在给伤口打结的动作蓦然一顿,定定地看着她。“你就是。”“我不是,”阿宝移开视线,“你需要娶一个世人看得见的夫人,而不是一个鬼魂。”“我们拜了天地的。”梁元敬说着,眼圈周围迅速洇开一片潮红。“那便再拜一次罢,娶个夫人,像蝉娘那样的就很不错。不用担心我会吃醋,梁元敬,如果可以,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前提是他不再为了她伤害自己,阿宝在心底默默补充。“你这是在侮辱我。”梁元敬冷冷地说,随后他低下头去,继续整理自己的画稿,可双手却在剧烈地颤抖着,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境。阿宝头疼欲裂:“你为何总要这般固执?梁元敬,我再说一次,我已经死了,我是个鬼……”“嘶拉”一声,梁元敬手中画纸裂成两半。他抬头盯着阿宝,目光如炬,心绪强烈起伏:“我知道,你不必一次次地提醒我,你死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那又如何?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我也不在乎俗尘男女之欲,我只要与你……长厢厮守,便够了。”话说到最后,他已有了轻微哽咽。阿宝不忍地偏开头,梁元敬受伤的眼神令她心生愧疚,令她心疼,那是世间最赤忱的目光,裹挟着熔浆热浪般的滔天爱意。他确实是喜欢她的,阿宝想。只是可惜,她已经死了,他喜欢的只是一缕亡魂,这世上之事便是充斥着如此之多的阴差阳错,令人束手无策,无可奈何。阿宝轻声道:“我在乎。”梁元敬眼圈泛红,几乎固执地重复:“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可以反悔的。”“我反悔了,”阿宝垂着眼说,“那些都不作数了。”“你……”梁元敬霍然从书案前站起身,兴许是起得太急,有些头晕目眩,人晃了一晃,得撑着桌沿才不至于摔倒。阿宝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你怎么了?你没事罢?!”梁元敬却看也不看她,绕过她径自往外走,走至门口时,忽然身形猛地一晃,扶着门框,噗地一声呕出一滩黑血来,人便那么缓缓倒了下去。“梁元敬——”阿宝吓得大叫一声,慌忙上前去察看情形,梁元敬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下巴上还挂着黑血,不论她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你别吓我!”“醒醒!梁元敬!”阿宝想将他扶起来,双手却穿透了他的双肩,她急得冲出门去,却在距离院门数步处被困住了,面前似有铜墙铁壁,她穿不过去。“啊!”阿宝疯了一样拳打脚踢。“来人啊——救命!有谁快过来救救他罢!”她大声哭喊,因为流不出眼泪,只能无助地干嚎,她在内心求遍诸天神佛,无论是谁,只要有人能来救救梁元敬,就是让她灰飞烟灭也可以,入十八层地狱也可以!兴许是她的祷告真的被神灵听到了,院门吱吖一声,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
“蝉娘!”阿宝从未这么感激这个姑娘过,“谢天谢地!好姑娘,他在书房,你快过去看看!”蝉娘听不见她说话,但她去而复返,明显是折回来找梁元敬的。在遍寻院落都不见梁元敬的踪迹后,她犹豫片刻,抬脚往书房走去。阿宝焦急地跟在她身后,看见她惊慌失措地将晕倒的梁元敬扶起来,咬着牙费力地将他搀进了厢房中,又将他搬到了榻上。梁元敬始终昏迷不醒,蝉娘将他嘴角溢出的血擦干净了,又喂他喝下一盏热茶,但他牙关紧闭,茶水死活灌不进去。蝉娘拍了拍他的脸,喊了好几声“梁公子”,也没有用处。阿宝在一旁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只怕是一时急火攻心,要请大夫来看看!”不用她说,蝉娘也想到了,她急匆匆地出门去请大夫,阿宝跟不出去,便留下来守着昏迷的梁元敬。“对不起……”阿宝坐在榻边,看着面色苍白的他,心头剧痛无比,掩面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梁元敬,你千万别出事,不然……”不然要她怎么办?她纵是万死也难抵罪责。阿宝痴痴呆呆地坐着,也不知过去多久,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怎么这么快?”她起身去看,刚到院中,脚步便顿住了。“大和尚?”觉明和尚一袭僧袍,风尘仆仆,手提禅杖入得厢房。见梁元敬昏迷在榻上,登时吃了一大惊,忙将禅杖放去一旁,上前执了他的手腕切脉,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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