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圣驾还隔了好有两里地,周围人已熟门熟路地藏起糕点杂记,直起腰板,捋捋衣冠,恢复成庄严的官员模样。
遥远天际清灰的云一层又一层,仿佛波澜不息的海,晴朗中透出近乎永恒的孤寂。萧瑟天地间,李令之深吸一口气,冷意涌入胸腔,蛛网一般笼络心脏,袖里的手指不自觉绞起,将渐凉的手炉当作救命稻草。
之前还觉得吵得人头晕,现在的安静反倒不习惯了。
也许是出发早,日头还未坠下,行驾已浩浩荡荡到来。太子当先相迎,与女皇表演过一场母慈子孝,很快善解人意地回到车舆之上,大队人马转头向宫城进发。
显然,无论女皇、太子还是百官,都想速战速决。
天冷啊!
各衙基本封印,即便度支比部也趋向平静,所有人的心都在等放假,女皇身为官僚头领,自然也是一样。
皇帝可说天下最没意思的行当,寻常官员十日一休,皇帝得时时刻刻待命,想随意做点啥都要被参。
索性做昏君倒还算了,比如女皇那个从没见过面的祖父僖皇帝,十岁上由大宦官拥立上位,朝廷内忧外患他不管,奔逃离京他只哭一哭,用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马球事业,直到叁十来岁落马摔断脖子一命呜呼。
想做明君的才会痛苦呢。
所幸从先帝开始,皇帝改了性别,将手下女官拉上朝堂,摄政王也乖张,唯恐天下不乱,弹章越多的事他支持的越起劲,这是个就差没把“没规矩”刻在御座上的朝廷。
一干朝臣的底线被折腾得无限降低,新女皇继位数年后甚至还松了口气——这位好歹平时挺给人面子,纳不纳谏看心情,态度至少还是很不错的。
女皇离宫数月,像不认识李慈似的,抓着儿子看了一圈才拉着他坐下,“长龄又长高了,来同阿娘说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京中事务叁日一交熙山处理,太子这几个月过得的确有些像京兆,一堆鸡毛蒜皮。毕竟是头回主事,他正在兴头上,高高兴兴地和女皇回顾,一点小事说得津津有味,初初显露锐气的眉眼又显得稚嫩起来,真是个孩子。
女皇笑道:“过节开宵禁,有没有出去转一圈?”
李慈道:“千秋时小舅带小姨出去了,也问我来着,儿想着偷偷出宫累人担心,大张旗鼓更没意思,就看了会儿底下的傩戏和走绳。”
“也太乖啦。”女皇心生同情。
放她做公主那会儿,遇到宫宴,露个脸就大摇大摆和卫氏姐弟跑出去玩儿了。
长女姓了王,李慈便是帝支的独子,承载无数人的希望,过得其实远不如她幼时自在。她上头有年长的兄姊,母亲只管询问课业,一日功课完成以后,无所谓她跑去马场还是渡月桥,缠着舅舅出宫玩儿更是寻常,侯府、街市、道观……就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
李慈生来是太子,活得更像个太子,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
女皇爱怜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平时也不用这么拘着,自己想出门就找从南,他对京城熟。”
身为太子,还想着玩儿,李慈其实有些不好意思,憋了一会儿,还是欣喜道:“小舅说元宵外头有灯会,叫我一起呢。”
“对嘛,宫里灯节你也看惯了,与他出去逛逛也好,外头有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女皇很高兴,“记得叫亲军的卫骁点一两队人跟在左近,外头不比宫里,热闹是真热闹,乱也是真乱,显贵人家都丢过孩子呢。”
李慈无语,“我都那么大个人啦!”
女皇道:“那也要当心,推推搡搡也难免出事的。”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李慈频频瞧门口,忍不住问:“阿姐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你姐姐身子重,先回她宫里休息了,明天还要应付好多人。”女皇莞尔道,“善慧总说累得很,等你娶了妻,她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小少年即便无心情爱,偶尔也会想个吉光片羽,不提还有同学打趣了,李慈顿时窘迫起来,“阿娘,我还小呢。”
“刚才说自己长大了的是谁啊?”女皇笑得不行,捏了一把他俊俏的小脸,“哎哟,我儿知道害羞了,看来得尽快定下娘子来了。”
李慈头大如斗,果断祸水东引:“阿娘有功夫念我,还不如催催小舅。”
“他呀,过段时间会上心的。”女皇一反常态毫不暴躁,笑容十分舒畅。
母子二人重又说笑起来,一室和乐融融。
各官署年前最后一次全员聚齐,闲聊的闲聊,回家的回家,郁闷的值守官提前去铺被子,宫城慵懒又安逸。
中书省里,叁位年轻舍人面面相觑。
时下中书令和尚书令一样,打从有皇帝的亲儿子担过职,就一直空置着。中书省主官原是一位老侍郎,年纪一把没能混进政事堂,回京前摔断了腿,索性上表致仕了,这会儿闻讯主判升官,一时居然群龙无首。
沧州的清算临到年关暂时停滞,乱起至今,河北从上到下贬的贬、调的调,空缺没急着塞满人,先让留下的官员权且兼任,又缓步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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