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晟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彻底发了怒,将眼前的宦官一踢:“按规?到底按谁定的规矩!?”宦官只好从泥地上爬起来,趴在他脚下:“王统领曾嘱咐,是邵郎将特意交代他的,道:此女诡计多端,不得再接触外人。官家”这宦官趴下去,心中已经痛煞。同时开罪了赵晟与邵梵,他的官运,今日也算到头了。赵晟冷笑:“那朕要是非得开这个门,你们是不是也要为了一个邵梵,来忤逆朕?”“小的们不敢!”“那就打开!”赵晟推门,门上沉重锁链发出的声音,刺耳酸牙。那些人也不敢动。赵晟站在原地许久,冷风吹得他一激灵。他忽然想起沈思安的警告,答案未出,凶手尚在暗处,他还不能做出任何反常之举,于是攥紧了拳头,逼迫自己上了身后的抬銮:“回福宁殿。”福宁殿殿门紧闭,死气沉沉。情况特殊,沈思安不便调动,就地让秦珑儿跟李见关在这里面审,已经过去五天,赵晟从致和院回福宁殿之后,就迎上了沈思安略亮堂又沉重的眼。“是有什么发现了吗?”赵晟迟疑。沈思安俯在他耳边耳语一串。赵晟闻到答案,瘫去靠背之上。“其实我心中清楚,不是郑慎,便会是他,纵观朝局只有这两派人马如日中天,有能力控制我。但是,我没想到啊,还以为他只是个爱财之人,向来不去掺和这些嘈杂的党争。不曾想,他竟是这些人里最居心叵测,躲得最后,也藏得最深的那一个。连毒害我这样阴险的计谋,都早早规划好了,将人安插在我身边,日夜设防,随时弑君。”心中后怕不已的赵晟,慌忙拉住沈思安的手。“太子尚幼,娘子将近生产,我有太多顾虑,绝不能这时候抛头颅洒热血钱檀山辞官丁忧,中书舍人便可由郑御顶上,他是郑慎冬日,我下御旨,他与他手下的人可审批。我找由头贬你出建昌,你坐货船秘密改道,带着这道御旨,将郑思言的兵马召回京来。”沈思安表情微变。钱檀山是孝子。老母缝补种田,养他至入仕,钱檀山将她接来建昌尽孝,却于昨日晨起去河边洗衣服时,跌落河中溺寒水身亡。接到消息时,钱檀山尚且在梅府中,看望老师梅雪尘。短短一年内,他先失亲弟,再失生母,在梅府大恸到几乎晕厥。按仁孝规定,他得辞官丁忧,这样一来,中书舍人的位子的确是空出来了,而王献又是钱檀山挚友,必定会去一并扶灵,守孝七天。
沈思安背后升起一股子寒气,望了望眼前的君王,不可能会这样巧。赵晟被他看透,不说话。沈思安无法开口疑赵晟。思虑片刻,他只能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官家,秦娘子今日忽扶着肚子呕吐,她自称已有妊,此事关龙嗣,官家还是得请个御医来,替她把脉。”赵晟方杀人,又得子。一生一死,一喜一悲,都由赵晟自己亲手造化。是矣,他也并不喜悦,又惊又吓。甚至下意识觉得,这孩子会不会是钱母投胎过来报应他的,登时害怕又厌恶。“他母亲已是戴罪之身,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挥手假寐,敷衍道:“我让皇后宫中会医术的尚宫过来瞧她。”沈思安补充:“中书与参知不在,官家别忘了,还有那邵郎将在朝内坐阵,他手握重兵,一半在常州看守对岸,一半全都驻扎在建昌布防,郑思言一日未归,这禁军势力也一日被他收归所有,要想瞒着他”赵晟睁开眼,眼中都是疲惫顿生的血丝跟阴霾:“朕会想个办法,将他支走。”沈思安:“如此正好。”他缓缓转过身去,福宁殿依旧沉肃漆黑。赵晟忽然在他身后叫住他,“思安啊。”沈思安转身。赵晟的面容离远了,就有些模糊,但肯定跟过去不太一样了。变了的人,叹出一口苍凉的气。“你不要觉得我狠,不要怪我,不要弃我。都是他们先逼我的。他们要我做一辈子的傀儡,将来还要我的太子做小傀儡可是我是个人啊,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当了天子,当了官家,却连自己的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叫我如何能坐视不理。”沈思安眼睛发红,弯腰并手一揖,于黑暗中道。“臣,都懂。”瑞雪召丰年。而沈思安被贬漕转运使,外迁吉州时, 崇安元年的年底,就下了这几年以来百姓所观最大的一场漫雪。雪如撒盐,城户堆银,满山的雪蕊,正是踏雪寻梅,烹雪煮茶的好时节。邵梵此时在左巡院接到宫中旨令,传他入宫,院子外,一群亲兵堆出的雪狮已经初具雏形。邵梵出了院,骑马疾行在御街道上,马蹄子踏出一阵飞粒,这场景,犹如去年他与赵令悦刚重逢的那一幕危险山雪。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苗贵妃失势,苗素也不再执着嫁他,邵梵仍旧孤家寡人,他忽然就记起他一些从前有过的妄念来,而牢门深深,他的妄念自峡谷雪中被他救出后开始,又辗转各地被他囚禁一年,还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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