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先生虽然惋惜兄长,但是对解决了源自兄长的祸事还是放松了下来,他热情地布下宴席招待陈先生和许道长师徒。
酒过三巡,黄先生就忍不住倒起了苦水:我那兄长从来就是个不听劝的,他十六岁童子试,但是接下来考了三次乡试都未中举,我家家境殷实,先父原本要为他捐个功名,可是他执拗不肯,一直要自己考中,甚至不愿成亲生子,每日里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对其他事务不闻不问,我爹含恨而终后,他却突发奇想,不再惦记科举功名,而是求仙问道,说是要修炼长生不老之术。
这不是疯了么陈先生刚说了这句,立即想起他身旁就坐着求仙问道的许道长,尴尬地笑了笑,道了声抱歉。
许道长却不在意,微笑道:求仙问道在常人看来,本就是虚无缥缈之事,我们出家修道之人穷尽一生修行,能如愿者寥寥无几,心血来潮就要抛家舍业求长生,可不是疯了嘛。
黄先生感叹道:道长所言极是,我当初劝了他无数回,他从来都当耳旁风,长毛捻子作乱,我们举家都回了西柳镇避难,他可倒好,非要在那时候去拜访什么红莲道长,结果被捻子抓走,我当时以为他凶多吉少,还想着求求官军,将他解救出来。
许道长问:我也十分好奇,令兄一介文弱书生,后来是如何从捻军中逃离出来的。
黄先生思索道:这事确实怪异,数月前,有个外乡人到西柳镇送了一封信,我打开一瞧,正是我兄长的笔迹,他信上很快就能归家,但是算出自己命中有死劫,让我不必为他操持什么,只要办一场简朴的葬礼就好。
我以为是他在捻子里受尽折磨,所以才有这悲观弃世之语,没成想过了一个月,他忽然现身扬州府的老宅子,邻人向官府告发,说是老宅里藏匿了盗贼,官府前往拘捕,将我那兄长锁拿下狱。
他虽不是盗匪,可是被捻子掳走数年的事情还是被官府查了出来,定了附逆之罪,我上下打点之后,州府老爷念在他是被掳走,有迫不得已之苦衷,所以只判了斩刑,未祸及家人,还准许我们为他收殓,
临刑前,我去送他,他不惧生死,反倒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为他大肆操办后世,说是一张草席拖去掩埋就好,我嘴上答应了,可是哪里会真的照办,那毕竟是我骨肉同胞,如何能忍心以草席掩埋呢。
许道长说道:或许是令兄担心你为他操持丧礼会触犯官府的忌讳,所以有此一说,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岔子,或许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的。
黄先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确实如道长所言,我若依了兄长的嘱咐,素衣薄棺安葬,可能也不会有这一遭,现在兄长尸首分离,反倒是我害了他。
陈先生宽慰道:如今补救也不算迟,先火化了令兄的尸身,待许道长灭了鬼煞,再将头颅送还合葬一处,就不算尸首不全。
许道长掐算了时辰,在日头偏西的时候,令黄先生的仆人在镇子后山架起柴火,加入桐油和雄黄粉,燃起熊熊烈火焚毁了黄秀才的尸身。
陈先生见火化过程中并无异常,这才放心下来,叮嘱黄先生清扫房舍之事,一直忙活的到晚上,才赶着马车送许道长师徒回义庄。
林七揉着眼睛困顿极了,下马车的时候是被许道长扶下来的,陈先生愧疚不已:都怪我办事不周全,连累许道长师徒。
不妨事,再说黄先生也给了我们师徒酬劳,不算连累。许道长笑容和善,待陈先生离开后,他收起笑容,担忧地将林七扶进屋里坐下。
额头有些发烫,我去取牛血。
许道长从房内取出一根长长的铜制细管,一头尖利,一头略粗,他带着铜管和小碗来到牛棚,将尖利的那一头扎入黄牛背,那黄牛乖乖站着,既不乱动,也不挣扎,很快就有牛血顺着铜管滴落出来,正好接在碗里,待装满一碗之后,他抽出铜管,在伤口处按压几下,黄牛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告诉他自己无碍。
林七接过师父送来的牛血,像个渴了很久的人,一口饮尽,嘴角还沾着血沫子。
好些了?许道长拿走小碗,递给她手巾。
林七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多啦,大黄就是我们的救命宝贝,一口牛血下去,那烧心挠肺的感觉就没了。
许道长却不乐观:可是你的体温并未下降,牛血之中的阴气太稀薄,难以压制阳火。
林七苦着脸说:烦死了,我现在看见活人就厌烦,长此以往,说不定哪天看见女鬼我都要忍不住上去抱她。
许道长觉得好笑:为何要抱女鬼,男鬼不行吗,你可是个女娃。
才不要。林七嫌弃道:男鬼又脏又臭。
好了,不管是男鬼女鬼,都不该去亲近,你得记住自己是个活人,千万别迷失本心。师父告诫道:当年因为你体内那一道至阳之火,我和你师叔不得不将你养在棺材里,后来又立牌位掩盖天机,避免你的肉身再生阳气,但是你终究是人非鬼。师祖曾说过,我们这一派虽然修鬼仙道,但是最紧要的关窍就是鬼仙非鬼,否则百年道行毁于一旦。
林七听得昏昏欲睡,嘴里喃喃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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