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的小屋满是草药的味道,正在风乾的花草吊掛在樑上飘着清香,有些醃渍的香料装在透明罐里陈列在木架上,而再珍贵一点的就属外头用酒瓮密封的陈年大傢伙了。薪柴燃烧的窑上熬着杏婆煎煮的特製饮品,除了蜂蜜以外加了数十种连我都无法一一猜出名字的材料。
我嗅着安心熟悉的气味,一种回到老家的感觉油然而生,彷彿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世纪以上。「喏,近期都没在记录了,可还记得?」杏婆递给我一支她爱用的墨水笔,我伸手接过向她点了点头,起身便往摆放家谱的小书房走去。竹嗣见状反射性地想跟上,不过被杏婆给叫住了:「慢着小嗣,我有些话问你。」他有些迟疑,不过还是乖乖地坐回去了,在那之前不忘从怀中捞出一把沉重的钥匙拋向我,我伸手接住后才弯进隔壁的房间。
这地方说是书房其实更像仓库。小林家始祖──也就是与草龙神缔结契约的初代当主本来是皇族亲戚,可惜生在战乱的年代身不由己,当时为了躲避叛军,带着一票心腹家臣来到了远离皇城的北方孤地虾夷。经过一番开垦,好不容易驱逐了盘踞已久的魔物,收復丰饶之地之后,后人才有幸能在这里定居百年以上,可以说都是多亏了那位大人的远见。
为了保存歷史而建的这个书库收了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儿。由于初代当主的夫人曾任故朝史官,所以小林家早早便建立了以文字或图像记录各种知识的习惯,如今还留存的古册最远甚至可以追溯到与草龙神有关的乡野传说呢。而在龙神赐予小林家后裔能以命花护身的祝福以后,这个习俗就渐渐变成花仙的工作了,所以书库不知不觉之间囤积了大量与草药毒物有关的手绘图鑑。而在这么多宝贝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收录了全族人名的族谱,藉由为每人的命花造册便能使这些手稿更加趋于完整。
也因为这样,族谱不像其他可外放在柜上的公开文件,必须採取严密的保管措施。为防止重大资讯遭有心人士盗用或毁损,族谱收纳在一个即使五六个大男人合力也搬不动的大金属箱中,就连锁也是特製的,得用花仙与护法身上的两把钥匙凑成一对才有可能打开。我朝颈边的链绳探去掏出了我自己的钥匙,以熟练的动作开箱。
除了小铃的薰衣草,我循着记忆往回推,把近期未填写的族人命花通通补上。等到正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便开始着手寻找写着「小林泉」的页数,应该是收在本家的篇章。成为护法以后不会显花,所以没有后续的记录,不过在那之前的人生仍会依规定造册。
前提是花仙有好好工作的话……
我望着被晴华以墨水涂改掉的部分,一阵茫然。杏婆婆温婉的笔跡「琉璃苣」还留在上头,可是应该写上诫花的地方却被人为留下的痕跡掩盖掉了。在相邻的人名附近依旧可以看到晴华工整的笔跡,唯独跟泉有关的预兆不知所踪。
我一直认为姊姊把花仙的本分看得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公私不分这句话跟她完全沾不上边,可这样看来……
或许我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了解她?
*
锁好箱子返回主屋后,只见竹嗣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杏婆婆倒是若无其事地拨弄着茶壶里的香料,不愧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大前辈,风范就是不一样。据说她曾与十八代当主「荆棘」的小林无叶共事过一段时间,能够安然活到高龄本身就是一个传说。
我将钥匙还给竹嗣,随手捡了个坐垫在离掛炉不远的地方坐下,说:「师父,您说我可以不当花仙,是认真的吗?」
她瞥了我一眼,随即收起手中的茶具,叹道:「花仙一旦开始怀疑自己,预言就会失准,谁都勉强不得。」或许是怕我不信,又说:「趁着还没公开身分,你现在回头的话不算晚……山顶上的祠堂附近长着一种十年一生的植物我们叫它『龙草』,磨碎之后服下花仙的能力就会消失。届时就等下一任花仙的出现了。」
「这些话您也对晴华说过吗?」我问,此刻内心异常平静。
竹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尔后又用僵硬的姿势扭头望向杏婆,亟欲知道答案。师父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眼神满是讚许,间接回答了我的疑问:「你的聪慧不输你姊姊,天生就是当花仙的料。」我闻言有些脸红,本意也不是想在婆婆面前炫耀。师父长满厚茧的手握着我,真诚地说:「晴奈,花仙之力不是谁都可以继承的,更不会因为血脉相连而过渡到另一个人身上。能够教导两个良徒,为师也很荣幸。你需要更多时间再好好想想吗?」
「不用,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说。竹嗣嚥了嚥口水,杏婆则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情。脚边的炭火在坑里噼啪作响,金黄色的焰光映着整个屋子灿烂温暖。原本充斥着虫鸣鸟叫的外林现在听不到一点声音,连穿梭在枝叶间的风也完全静止了,好像所有居于此地的生灵都在屏息倾听。
我先对竹嗣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他接收到之后原本紧绷的状态逐渐放松。「要是这时退位了,谁来照顾我的护法呢?一个闷在心里什么事都自己扛,一个弱不禁风却硬是在我身边打转。」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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