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啁啾,晨光熹微。
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窗棂上飘来一线雾色天光,夏天才惊觉已是清晨。
手边的茶已经凉了。光润的瓷瓯上留下一圈水雾,淋淋漓漓地躺着些水珠,像泪。
昨夜发生的一切,于她皆如大梦一场。
除了最后,墨离那个无声离去的背影。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解开了夏天圈着他的手臂。
话已经问到了这种地步,饶是夏天知晓自己愚笨,也不可能再装糊涂了。
墨离果然是不喜欢她的。
不喜欢到,连一个拒绝的理由都懒得去想。
再是没脸没皮,夏天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纠缠下去。
于是她只是坐着,目送那一方素白的人影,默声行远,融入与他一样清冷的月色之中。
身侧不远处有一方水镜。里面的女子墨发披散,面色苍白,不见了原先的明媚,眉宇间只剩下化不开的愁绪。
是呀,她只是一只平凡又卑微的小妖,竟然会妄想能够得到墨离的喜欢?
终究是她太贪心了。
有了拥抱想要一个吻,有了吻,却又奢望一张床。
夏天觉得胸腔里有一股蒸腾的气息在上升,冲得她鼻眼酸涩。
她瘪了瘪嘴巴,翻身趴在了地上。
不行!不能让它上来!
她要将这股恼人的酸涩压下去,压下去。
当晨间的一缕阳光破窗而入的时候,小屋空了。
一切的物什都是原样,夏天什么都没带走,只穿走一件墨离的大白袍。
那盏凉透的茶瓯下压了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留下了几个难以辨认的字迹。
离开墟歌浮岛的时候,夏天只拎了她的小灵囊,揣上了几日的吃食。
师父还伤着,不能跟她一起走。大魔头虽然不喜欢自己,可是她已经这样表了决心,不会再多纠缠。多收留她师父几天,想必也不算为难他。
只是现下没了师父在身边,食物也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百妖岭又不能回去,夏天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好。
之前本是打算去人界的。
她虽然法力低微,可原身的皮囊也算是上品之相。她盘算着若是到了人界,运气好的话,便能在王公贵胄的宅院内混个娇生惯养的宠物当当。
虽然没什么尊严,但好歹是不会饿肚子的。
可是她从未去过人界。如今这么一走起来才知道,人界原来这么远。
六日已过,她却是连人界的入口都还未有看到。
真是愁得掉毛。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秋日的雨总是透着一股凉气,饶是不起什么风,也能冻到人的骨子里去。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从口鼻处跳出,夏天搂住自己湿透的袍子,躲进了一处破庙。
那小庙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只剩下一个柱子,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屋檐。
四周的墙壁都是破的,冷雨从四面八方哗哗地灌进来。夏天觉得,若是风再大几分,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找来一堆草,又从墙角处搜罗来几根木棍。待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乱草点燃之时才发现,草和木头都不够干。燃了也不出火,只是絮絮地往外冒着黑烟。
夏天只得作罢。
饥肠辘辘,手脚僵冷,困倦难忍。她将自己蜷起来,缩到墙角,冷到发白的小手紧紧抱住膝盖,将头也埋了进去。
她曾经也流浪过的。挨过饿,受过冻,这样的情景也时常会遇见。
没关系的,司空见惯,家常便饭。
她熟练地安慰自己,却在埋头的那一刻嗅到了属于墨离的那一股清冷疏淡的松木香气。
饶是现下冷得入骨,夏天也觉得那衣袍上还留着独属于他的温暖。
只是从今往后,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也只剩下这件袍子了。
夏天的嘴角不自觉瘪了瘪,却被她以一个哈欠搪塞了过去。
她将沾了雨水的袍角拧干,小心翼翼地拢进自己怀里。
哈欠打完了,顺理成章地带出了眼泪。
风雨呜咽之中,她在那个屋檐下泣不成声。
打在破庙的冷雨,此刻也打在禁室的窗棂上,淅沥沥的,像一条小溪被挪到了屋侧。
檐下一只的青鸾被忽然的狂风一吹,惊叫着飞远了。
墨离就在这一声惊叫中醒了过来。
自那一晚从寝屋里出来,墨离就一直将自己锁在禁室。
他这几日一直浑浑噩噩,不谙天日。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睡,自己也不知晓。
只是无论睡或醒,这几日的墟歌浮岛都很是安静。
大约是因为妖月和昊悅受了重伤,还睡着,几人没有办法再伙同小傻猫喝酒行乐了吧。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的秋风冷雨,思绪飘到了山腰的那处小屋。
身上似乎还留着夏天温软的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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