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省都堂拜谒新上首。
卢厉文和段海明一向敬仰谢升贤,各府晚辈亦有来往,加上他们刚得到提拔,手中权柄更重,面对谢原时便也更亲和,甚至在言辞上给了许多鼓励。是以,单论新差事的任职环境来讲,确然胜过从前许多,谢原应付起来也算游刃有余。但他心中并未有一刻放松,却不是为自己的事,而是记挂着岁安。今日是他第一日归值,也是她第一日在谢府自处。他倒不担心在谢府有谁会对她不敬,毕竟她身边几个丫头,能文能武,粗中有细,甚至有长公主的特别安排,必定会为她打算清楚。但偌大一家人,一房一心思,精细到每一件事上的得失衡量,关系平稳,都决定了周遭氛围是令人愉悦还是叫人糟心。他自己也是经过这几年的磨炼,才慢慢领会出的道理。谢原不希望一个人在外时要披荆斩棘,回到家中还要细密算计。家于他而言,是爱之始,避风崖,是最不需伪装算计的地方。至于岁安,这几日她的确给了他许多惊喜和意外,但一个人对不曾经历过的环境和人事,并不会因为道听途说两句就忽然神力加身无师自通,说不定会奇思妙想行些怪招,叫人猝不及防。可思虑了一阵,谢原又不由转念。既将家中之事告知她,便已是一种托付态度,哪怕她真的做错什么,又或是做的不好,慢慢纠正磨合便是。他最初任职时,也不是事事完美,总有小错误小疏漏。嗯,没关系,慢慢教。谢原自我梳理完毕,忙完一日事情,赶在下值之前,又处理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松州的案子和霍岭。谢原的人已经抵达松州,大约是得了霍岭的授意,两方的人很快相互通了信息,如今正分两路追踪当日那副画买卖双方的商业轨迹。至于霍岭,谢原已说过,他是走是留都随意,保持联系即可。久良来报,霍岭近日出奇的安分,没有随意走动,也没有要离开长安的意思。谢原了解了情况,也没有多问,转而问起第二件。那日沁园无端出现青蛇,实在诡异,园主得知后查问了一圈,甚至连事发时散在周围的侍从都摸了一遍,最后除了当日有一人生病告假,什么线索都无。为表清白,园主甚至提供了当日进出园子的客人记录,将伺候过他们那座的伙计、告假的伙计身份来历整理承报,保证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家。谢原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沁园是游览胜地,当日又是休沐,往来的人不少,要隐藏掩蔽实在太容易了。他简单过了一遍,便将东西交给另一手下久问,让他带回府中收好,顺带给夫人传句话——今日有应酬,会回去晚点。久问片刻不敢耽误,飞奔回府,彼时岁安正在看阿松从郑氏那里要来的府中账册。说法上是:虽然是假他人之手,但她也得知道点名堂,否则不就穿帮了吗?郑氏不疑有他,但其实哪怕岁安有心掌权,也是摆明了一步一步慢慢来的态度,这正中郑氏下怀,自然配合,给了几册出入账,贴心的让人转达岁安,若有不懂的,一定去问她。“小人见过夫人。”久问将东西收好后,转身来见岁安,传达了郎君晚上有应酬的消息。岁安默了默,小声道:“可母亲已经叫人备了许多酒菜,等着为夫君庆贺呀。”若他应酬归来,怕是已酒足饭饱,咽不下母亲的用心了。久问失笑,硬着头皮道:“夫人也知郎君今日得升,在朝为官,难免有交际应酬,都是常事。况且是武隆侯府世子设宴,郎君不好推脱。”岁安看他一眼,摆摆手,让他退下了。久问一走,岁安没心思再看账册,起身去找孙氏。孙氏不仅安排了好酒好菜,还打算亲自下厨做两道谢原喜欢的拿手菜。岁安来到厨房门口,看着满脸笑容的孙氏,竟有种难以开口的感觉。阿松在旁看着岁安的表情,敛眸思索。岁安还是走了进去,“母亲?”“呀。”孙氏瞧见她,两手在围布上一擦,走了过来:“这里油烟大,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饿了?”这样看孙氏,哪里有世家贵族大夫人的金贵。分明只是个寻常的母亲,亲和的婆婆。儿子得遇高升,有人忙着审时度势,有人忙着拉拢亲近,但只有眼前这个人,第一个想到的是准备好酒好菜为他庆贺。虽然朴实,但最真挚。岁安拧着眉头,由于表情太认真,反倒吓到孙氏,把她带到厨房外的园子说话:“怎么了岁岁,有什么事你同母亲说,是不是……是不是二婶婶说你什么了?”“不是。”岁安轻声开口:“母亲,夫君今日……有应酬,大约会晚些回来。”孙氏愣了一下,“啊,这样啊。”又很快恢复如常,甚至觉得好笑:“你这孩子,这副表情,我当是有什么大事呢。这没什么的,大郎的仕途慢慢有了起色,那肯定会有很多应酬。”说到这,孙氏反倒宽慰起岁安来:“你是不是不大高兴大郎有应酬啊?安娘,你放一百个心,大郎是我儿子,他是最有分寸的一个人,不会因为这些逢场作戏闹些荒唐出来。”孙氏握住岁安的手,“其实你不必担心,谢家没有纵容酒色的规矩,若他犯了,不是你受委屈,是他吃棍棒!你只需记得,这种事母亲肯定是站在你这头的,嗯?”嘴上这样说,孙氏的心里已经想到岁安不满大郎应酬,一个不高兴回了北山找靖安长公主,结果将大郎从好不容易升任的职位上给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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