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然无味,关上电视。记得那阵正逢中招冲刺,又是实验加试,又是体育加试,文化课还忒多,其劳心强度比起高考也不惶多让。五月初的某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二号。市教委组织广大中小学生上街,自发而义正言辞地抗议美帝轰炸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野蛮行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且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参加游行。但同样,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中国人民的民族激情,依然是汹涌澎湃的。其时人头攒动,彩旗飘展,口号热烈,群情激昂——如果美帝大使馆胆敢驻在平海的话,我们也一定会拿起鸡蛋和砖头把它砸个稀巴烂。遗憾嘛,有二:其一,学生方阵被排在第二位,排在最头的是平海市法轮大法联合会,难道不应该是祖国的花朵们冲锋陷阵吗?其二,口号喊得人口干舌燥,却连瓶水也不发。等满身酸臭地赶回家,我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于是母亲就给我递来了一瓶冰镇啤酒。我咕咚咕咚干了个爽。「不会慢点你!又没人跟你抢」然后母亲又怪我身上脏,过来就扯起我胳膊:「一身味,快脱了散散汗,待会去洗个澡」我只感到一团柔软与清香,尽管面红耳赤,还是幸福得想闭上眼。也就是那晚凌晨1点左右,我听得见院子里的风声,叮铃铃的。恍惚间听见父母房里母亲似乎在喊叫我的名字。若有若无,急切而短促。我没来由一个激灵,心里咯噔一下。胡乱套上衣服,就跑到了父母房间。于是看到母亲侧躺于床,那簇簇秀发缠绕着面容、脖颈,身体蜷缩成一团。透明的汗珠自她苍白的脸颊滚滚滑落,沿着白皙的颈脖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毫无疑问,有生以来,我从末见过如此痛楚的母亲。「妈,」我问:「咋了你?」尾音甚至带着哭腔。母亲说不知道,就是肚子痛。于是我一通翻箱倒柜,急于找到些止痛片或暂时缓解疼痛的药物。床头柜里啥也没有。倒是在梳妆台的二层抽屉里,我发现了母亲的一个旧手袋。漫无目的地,我打开乱翻了一通,结果摸到一叠纸。随手拽出来一看,粉色纸面,蓝色小字,像是银行或者医院收据。我以为是爷爷以前的手术单据,就胡乱瞄了一眼,不想「张凤兰」仨字一下就蹿入眼帘。没由来地,我心里猛然一紧,两秒后又涣散开来,好似雪球必然会融化,烟雾必然会消散。我只觉脑子有点发懵,而灯光硬得厉害。单据上赫然印着「电子宫腔镜检查」,再往下是「09氯化钠注射液」、「y道灌洗上药」、「宫颈注射」、「观查床」、「一次性引流管」以及「超导无痛人流」。后面还有一长串,但那些字跳跃着,越发难辨。除了发票,还有些白纸绿字的收费清单,甚至一张b超报告和宫颈检查报告。然而,此时此刻母亲已痛得说不出话来,不允许考虑其他。于是我就收了起来,放回原处,出票日期是1998年12月29日。到隔壁院叫来奶奶,我俩过去扶着母亲下床,但母亲痛得根本走不了路。我一看急了,哪管得许多,二话不说,直接抱起母亲就往外冲。到了附近诊所,母亲苍白的脸庞让我心烦意乱。诊所的医生检查完病情,说:「这急性阑尾炎是要做手术的,但我这里做不了。刚给病人打了抗生素,你们快去市医院吧」我又跑出诊所外叫车,但平海这个时候还哪还有车,打120总没人接。我简直吓坏了,因为在我当时浅薄的认知里,急性阑尾炎是很容易死人的。情急之下,我又背起母亲,一路狂奔。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么能跑。用陈瑶的话说即——简直像头野驴。多年前曾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于是我就夺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中长跑冠军。那之后的每一年,但凡我参赛,就至少有一个冠军收入囊中,以至于某教练数次撺掇我改练田径,直到母亲杀进了平海一中体育组办公室。再见我时,该教练说了两句话。第一句伸了个大拇指:「你厉害,你妈更厉害!」第二句是在体育课解散后,他满脸堆笑:「瞅你是棵好苗子,结果你妈拿我当人贩子!」到了大学也一样,鄙人可谓独立于体育学院的一道亮丽风景。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高校里的总体竞技水平反倒要差普高一大截。所以奖牌对我来说几乎是手到擒来。到达市医院时,母亲已昏迷过去。我哭喊着叫来值班医生,将母亲送到手术室。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后背已全部湿透,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也不知那些汗水是母亲还是我的。这一夜我基本没合眼,如坐针毡。也正如你所见,我就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流浪狗,在手术室门口游离徘徊。后来瘫在手术室门口长椅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顷刻后就又蹦起来,不停走来走去,简直像个神经病。第二天早上,奶奶才姗姗来迟。母亲躺在病床上,医生过来看了情况,说:「昨晚是你儿子吧?勇猛啊,背着你狂奔过来的。要再晚些,就比较难说啰」母亲先是笑,后来又捏紧我胳膊。然后,我就看到她一汪清泉里荡漾起层层水雾。叫了声妈,没来由地我就眼眶一红。虽然满脸倦容,但更多的却是后怕。母亲又笑了笑。用手捏了捏我脸:「奶奶在呢,快回去睡会吧」摇摇头,我说:「不困」这样说虽末免显得矫情,可我能说点什么呢。我真不困。休息一礼拜,母亲就急于出院。按她的话说,毕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更主要的是,她受不了医院那股消毒水气味。记得母亲住院那几天,姥爷姥姥和小舅他们都过来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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