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后,应付奶奶我自然轻车熟路,从没出过差池。幼年和呆逼们打架,父母训狠了,我闹别扭赌气十来天不说话可谓常态。「随你妈样儿,倔起来没完」奶奶唉声叹气。然而,在老姨家老呆着也不是个事儿,我总觉得她们能给我问出点啥来。于是经常趁没人注意,见天就悄溜出门,绷着个纱布在街上我一晃就大半天。甚至那天神使鬼差地,我跑到了平海市政府门口,望着那栋倒扣的尖顶马桶——哥特式建筑,左看右看,总觉得不伦不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政府大院门岗森严,一些上访者在门口徘徊。见我望着门洞楞神,上来一位披着羊皮袄的老大爷:「有冤屈?」我瞥眼体态龙钟的老者,没搭腔。老大爷脸上满是皱纹,却遮不住那股书卷气。他轻叹一口气,仿佛吐出了百年的沧桑。不经意地,连我都被感染,眉间就染了些许老者的哀愁。好在牛秀琴忒忙,奶奶也就一直催我回学校,「把落下的课赶紧儿补回来」。我自然是屁颠屁颠的点头如小鸡啄米,理所当然地,扯着扯着话题就无可避免扯到了母亲。爷爷咕哝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奶奶说「也不知你妈咋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后娘生的」、「你妈啥也不管,奶奶可不能」。我能说什么呢,我无话可说。回家那天,牛秀琴开车直接把我放在了二中门口。记得当时我想,如果母亲也来食堂打饭,我只需轻轻低下头,任她再眼尖也不可能把我揪出来。当然,这是痴人说梦。那一整天,我也没见到母亲。后来忘了是哪节课,一到教室,尽管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去集中精力,但仍然还是出现了问题。我坐不到10分钟时就感到头晕,就想躺下睡觉。渐渐地,唆唆的讲课声、呆逼们的念书声都成了一锅稀粥。那个班主任赵老师刚开始还想修理我——她是个女的,圆圆脸,鸡窝头,脖子很短,pi股很大,走起道来摇摇摆摆,像河里的鸭子——但很快她就不再搭理我。赵老师是教数学的,在她的课堂上,我不仅睡着了,更严重的是居然鼾声如雷。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拎起来,大声在我耳边喊:「严林!」结果当然是我站起来,背靠后黑板罚站了一下午。晚自习放学我故意落在后面,没能看到母亲。事实上她来没来学校我都不知道。凛冽的空气中,连呆逼们的嬉戏声都清新了些许。我从旁边急驰而过,惹得他们哇哇大叫着尾随而来。那些粗鲁而幼稚的公鸭嗓至今犹在耳畔,像浅洼中飞溅起的水渍,模煳却又真切。到家时,父母卧室亮着灯。我满头大汗地扎好车,院子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直到回家后第二天上午我才见到了母亲。记得是个大课间,所有的初三生都在班级前的空地上练立定跳远。cao场上响彻着第八套广播体cao的指示音,传到教学区时变得扁平而空幽。尽管有班主任阴冷的巡视,呆逼们还是要抽空调皮捣蛋一番。我有些心不在焉,蹦了几蹦就蹲下去整理起鞋带来。一个傻逼就说:「我要是你就请假了」我说:「干毛?」他说:「头上有伤,一跳就炸」我说:「你妈才炸呢」他毫不示弱地说:「你妈」我嚯地站起来,刚捏紧拳头,他扬扬脸:「真的是你妈」果然是我妈。印象中母亲穿了身浅色西服,正步履轻盈地打升旗台前经过。她或许朝这边瞟了一眼,又或许没有。这种事我说不好。只记得她迈动双腿时在旗杆旁留下一抹奇妙的剪影——天空蓝得不像话,母亲脖颈间的浅蓝纱巾迎风起舞,宛若一团燃烧的蓝色烈焰。很难想象那段时间的心境,也许我根本就不想去触及母亲,远远观望已是最大的虚张声势。然而第三节课间,从厕所出来,途径教学区的拱门时,我险些和母亲撞个满怀。这样说有点夸张,或许两人还离得远呢,只是骤然照面有些不知所措。当然,不知所措的是我,说大吃一惊、屁滚尿流更符合事实。至今我记得母亲明媚的眼眸,映着身旁翠绿的洋槐,如一汪流动的湖水。它似乎跳了几下,就平稳地滑向一侧。我好像张了张嘴,没准真打算蹦出几个词呢。遗憾的是,我只是踉跄着穿行而过。坐到教室里时,心里的鼓还没擂完,周遭的一切却踏踏实实地黯澹下来。中午放学时我有些犹豫不决,在呆逼的招呼下还是硬着头皮奔向了学生食堂。匆匆打了饭,我拽上几个人就窜到了食堂前的小花园里。我认为这里起码是安全的。不想牛逼正吹得起劲,大家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我的pi股被踢了一下。正待发火,背后传来小舅妈的声音,急吼吼的:「跟我走!」我一时有些发懵,嘴里憋着饭,怎么也站不起来。小舅妈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她一把拧住我的耳朵,于是我就站了起来。不顾我的狼狈鸟样,她捞上我的胳膊就走。有一刹那我以为母亲出事了,这让我的腿软成了面条。但小舅妈说:「这段时间跑哪去了?啊,真让人一通好找,给你弄点好吃的咋这么难呢」她噘着嘴,扬了扬手里的饭盒。我当下就想跑路,却被小舅妈死死拽住。当着广大师生的面,我也不好意思做出过激举动。进教师食堂时,我紧攥饭缸,头都不敢抬。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然而母亲并不在。反是几个认识的老师调侃我又跟舅妈溷饭吃。我汗流浃背地坐在角落里,右腿神经质地抖动着,却隐隐有几分失落氤氲而起。记得那天饭盒里盛的是小酥肉。小舅妈打米饭回来,蛮横地往我碗里拨了一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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