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也轻快了些:“要真这样, 他准得下下下辈子都饶不了我。”“那也得等到他下下下辈子再说啊。”薛无赦垂了手,眉眼稍弯, “更何况这辈子都见不着两面的人,担心他下下下辈子做什么?”倒也有理。奚昭想了想:“那便去鬼域走一趟吧,也好打消他的心思。”“便是不去看那麻烦,去鬼域玩儿一趟也好啊。”薛无赦兴冲冲道。“孽镜台你知道吗?好些亡魂刚被引入鬼域,一个个都哭天抢地的,说自己这辈子没犯过什么罪,周围人谁都说他最良善、最好心,凭何往地狱押?“结果往孽镜台上一送,才知他小时偷金偷针,大时抢劫杀人,何种罪都犯过。愣羞得他面红耳赤,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有时看下来,比那人界的戏台子都热闹。“望乡台……望乡台就算了,那处没什么好待的,个个儿哭哭啼啼,看得人心里酸得很——当然,我也算不得人了。上回有一恶鬼逃了,秉舟四处找他,最后还是在望乡台逮着的。前不见还凶神恶煞的人,往望乡台上一站,看见他家里人因为他的事儿受了牵连,在人界吃苦受罪,登时开始乱嚎瞎哭。“秉舟本是去捉他的,反被他揪着胳膊嚎了一整天,秉舟半天挤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便也木着脸由他哭。到最后那鬼哭得手都在抽筋儿,秉舟的耳朵也险被他哭聋了。等他回来再与人说话,十个字儿里只听得见一两个。跟他谈天他说地,让他出去他进门。”他讲得起兴,薛秉舟插不进话,便移开视线,看向了墙上的一簇干花。是他送给她的那簇。虽已半枯了,可她保管得很好。四周还围着用竹篾编成的小圈,远远望着跟块嵌在墙上的小花圃似的。他默不作声地盯着那干花,思绪也游离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薛无赦曲起手肘撞他两下,他才回神。“兄长有何事?”他问。薛无赦笑道:“快将哭丧杖拿出来。”“真要去打那月楚临吗?”薛秉舟问。“打什么打!”薛无赦放声大笑,“是要你把哭丧杖拿出来,往她胳膊上的无常印里注些鬼气,她也好去鬼域。”“现在?”薛秉舟怔然看向奚昭,却见她与方才大不一样,眼中已见浅浅笑意。“可月楚临不是三天后才去鬼域么?”“秉舟,你又神游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将魂扯回来。”薛无赦举起哭丧杖敲了敲肩,“她是要去下面玩两天。提前去,也好熟悉熟悉往生桥么,省得到时候走错地方。”薛秉舟明了。待他变出哭丧杖后,两人一道将哭丧杖化成了匕首,又用匕首割破手臂。渐有两缕淡黑雾气从伤口泄出,交织着游向奚昭的胳膊,最后没入那白黑分明的无常印里。鬼气没入无常印的瞬间,奚昭便感受到一股森冷寒意。很快,那股凌冽冷意便游走至四肢百骸。许是因为驭使过鬼灵,她很快便适应了这鬼气。等最后一点鬼气也没入无常印,薛无赦转身便打开了鬼域域门。往常他回去都磨磨蹭蹭的,这会儿却积极得很,又问:“小寨主,可要带什么东西?你那些修炼用的书,若要带就都找来,下面的鬼气对书没什么影响。”奚昭拍了下芥子囊:“要用的东西都在这里面。”“好。”薛无赦提步便跨入鬼域域门,“我在前头引路——去鬼域的路上有不少亡魂死气,得先驱散开。”薛秉舟与奚昭并行,紧随而上。但在跨进域门的前一瞬,他忽停住。“奚昭。”他突然唤道。奚昭也跟着停下,侧身看他:“怎么了?”薛秉舟抿了下唇。余光瞥见薛无赦走远了,他才开口道:“你可会觉得我无趣了些?”奚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怎的突然这么问啊?”薛秉舟两手垂在身侧。他那木然神情间见不着什么情绪,可指尖却一下下压着指侧。察觉不到痛意,渐划出浅浅的痕。“我不知该说何话能让你开心些。也不清楚做什么事才能让你放下心。”他垂下眼帘,“但眼下既然送你去了鬼域,便一定会将你平安送回来——此事你尽可放心。”他说得慢,奚昭耐心听完。虽然觉得他这保证来得没有缘由,但她还是点点头道:“要是不放心,我也不会去鬼域了。”薛秉舟眼睫稍颤。“嗯。”他抬眸应道。之前在月府的时候,奚昭就听薛知蕴聊起过鬼域。那会儿她只知道薛知蕴是半人半鬼,便以为薛家仅是住在鬼域。
依着薛知蕴所说,天底下没有比那儿更阴森的地方——这寸草不生的荒地上,是片终日昏暗无光的天,四周飘游着浓到总也散不开的鬼雾。走在其间,时不时还会撞见如轻纱般的鬼影——有些分明瞧着像雾,但等听着那刺耳鬼泣了,才知晓撞鬼了。就连寻常可见的血腥味,也在鬼气的经年腐蚀下变得浊臭难闻。等踏进鬼域的界域,奚昭也算明白她的确没骗人,更是瞬间清楚了薛家二子总想往人界跑的原因。这地方太过压抑,就像是块锈迹斑斑的废铁,眼见着它在缓慢地腐烂。不过新鲜感足以冲淡这份压抑,她倒觉得好玩儿得很。进入鬼域后,四周并没瞧见什么建筑,而是一座座红到近乎发黑的山。山上光秃秃的,一棵树都见不着。远远望去,能瞧见好些蚂蚁似的小点儿在往山尖上爬。她猜那应该是鬼。四下张望一遭后,她问:“接下来去什么地方?”“去无常殿看看?”薛无赦问。等奚昭应好,他下意识想拉住她。只是还未有所行动,薛秉舟便已伸过手,对她道:“需用鬼行术,会走得快些。”在去无常殿之前, 奚昭便听薛无赦说那地方比鬼域其他地界都好玩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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