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楚临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就知晓此事。得知灵兽被私养在奚昭那儿后,兄长只说那灵兽若是作了乱,就尽快处理;要没有作乱伤人,便送出府去。总之只有一个意思。留不得。月郤一开始就猜到会是这反应,可偏偏又是他道:“绥绥刻下了临时契印,听说大哥你那儿……你那儿还有些霜雾草。”月楚临站在剑架前,轻轻拂落一点细灰。“让人去药园子里摘几株便是,此事无需告知我。”最后,是他从下人的手里拿过了霜雾草。也是他亲手将药草放进了姜汤里。月郤紧盯着房门,目光恨不得将那门灼烧出个洞来。紧攥的右手微颤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霜雾草草叶边沿的微刺。扎得他心慌神惧。他想说他也不知道她吃不得霜雾草,可事情已然发生,他不愿也不能将责任推卸出去。是他的错。是他把这秘密抖落了出去。也是他擅作主张,要用霜雾草洗契。她分明说过,不想让兄长知道灵兽的事。若他不说……若他不说!巨大的恐慌从心头漫起,海潮一般扑向他、砸向他,令他陡生出近似被溺毙的痛苦。他竟忘记了。奚昭不是妖族,也毫无修为。但凡出了任何差错,都可能危及她的性命。月郤紧闭起眼,再睁开时流泻出明显的急色。“快,去拿水。”他强忍住情绪,在秋木和小童子跑去拿水的空当,又用玉简催促了番医师。深夜。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黑云攒聚,天际看不着一点亮色。昏暗的长廊中,一抹半透明的高挑身影逐渐成形。虽然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但月问星还是忍受不了从暗处陡然现身的不适感。她抱着怀中的伞喘了好一阵气,才抬起惨白的脸,看向不远处的朦胧灯火。奚昭还没睡吗?又有好些天没见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上回见面的事。她怀着快要鼓跳而出的热切,游魂一般靠近院子。雨夜潮湿,将伞上的气息抹掉不少。感受到气息变淡,她不快拧眉,随即将脸颊紧紧贴在伞面上。她知道自己偶尔会变得“不正常”。思绪像是零零碎碎的线,无次序地乱搅在一团。有时看何物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疯狂扭曲、绞缠在一起。也能听见说话声。不知是谁在说话,怪笑、惨叫、冷嘲……乱七八糟的呓语逼得她耳鸣头昏。眼下,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将伞柄死死握在手中,想象那是奚昭的手。没错。没错。她的瞳仁因为兴奋而放大。大哥说了,等昭昭变成她的朋友,她便能一直、一直握着她的手了。像现在这样。她低低笑了声,恰如鬼哼。“奚昭……奚昭……”她无意识地喃喃,指腹压在唇上轻轻按揉着,神情错乱,“今日该说些什么?好想送东西,可还不能。再忍一忍,忍一忍……”话音落下,不远处忽有一个小仆从雨中跑出。急急忙忙的,像遇着什么大事。
那小仆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她,浑身僵住,瞧一眼便骇然移开视线,浑身打哆嗦。脸上的慌色顿时变为惧然,一把伞也抖得跟筛糠似的。但月问星看都没看他,当是没瞧见,自顾自地往前走。步子迈得快而急。阴气扫过,小仆打了个寒噤,一转步子,着急忙慌地绕路。嘴里还念着:“晦气,真是晦气……”月问星顿了步,眼底的欣悦肉眼可见地淡下去,透出几分寂寥。未行多远,又碰见两三奴仆。也和先前那个一样,步履匆匆。月问星垂下脑袋,脊背稍躬,仿佛将整个身躯的重心都压在了怀里的那把伞上。待绕至另一旁的窄廊上了,她忽然听见其中一个下人道:“姑娘还不见好吗?药都煨了几道了。”她倏地停住,白冷冷的脸倾向那边。站在最中间的下人接过话茬:“还得再熬,听人说喉咙肿得连气都出不来了,好几回人都差点去了。”左旁的下人不住叹气:“那些医师多大的能耐,连个人都医不好?”那中间的一哼,做足轻蔑意味。“这你都不懂?医师能耐再大,对受伤的蚂蚁能怎么下手?一个不小心,兴许把人给弄死。”他忽一笑,“不过要是死了也好,省得再看见。”月问星彻底敛了笑。等那下人走到一处点着烛火的房间前,忽像被人点了穴,顿停在原地。另两个走出几步,见人没跟上,才转身看他。“站那儿做什么啊,这几步路还把你累着了?”那人动也不动,面露惊恐。突地!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盖磕出巨响,听着跟碎了似的。另两人被吓着了:“你!你这是做什么?!”他眼神发直地盯着前面,不作声。下一瞬,他忽地双手撑地,脖子上仰,然后脑袋重重砸向地面。前额顿时破了口,血水外涌,可他跟不知痛似的,直起身又是重重一砸。那两人被吓得魂飞魄散,话也说不出来了,哆哆嗦嗦地盯着他看。如此砸了几回,直等一阵雨风刮过,吹得烛火飘摇,地上没了影子,他才堪堪停下,露出血糊糊的额头。再身子一歪,昏了过去。进了奚昭的院子,月问星远远看见月郤守在房门前,一动不动。那道人影静立在漆黑的夜里,明明生得个高腿长,眼下却跟丧家犬一样颓靡,后背也叫不断滴落的屋檐水打湿透了。不想被他发现,月问星特意绕了段路,潜进后院,找着了奚昭的卧房。鬼魄无形,墙壁房瓦根本挡不住她。可想到那几个下人的话,她不敢直接进去,而是躲在窗子外头悄声打量着里面。床榻被帘子挡住了,看不清床上情景。可她能听见声音。上回见奚昭时,她还笑着同她说话。而眼下,那把清润嗓子变得嘶哑破碎,低泣着喊疼。痛吟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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