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在一边剥蜜橘,看似随意,却一直留心着阿芙的?神色,眼见有些郁郁寡欢,便出?言安慰。阿芙的?压力?反倒比初次有孕时更?大了。包括她的?母亲赵夫人,阿芙自己,乃至一干亲朋好友,凡是真心待她好的?,其实都迫切地渴望一个儿子。阿芙叹道:“我自然比任何人都知道你何等得?疼爱阿嫖,阿嫖又是何等的?可爱。可是子归,女孩儿终究不?能做官,无法继承你的?衣钵,和你在朝堂上相互扶持……”所谓感同身受,不?过?是骗人的?谎话,这世上何曾有过?真正?的?感同身受?子归啊,你不?是女子,不?明白这个世道对女子何等苛刻,何等残忍!若家中没有男丁,待父母百年之后,女子甚至不?能继承父母的?财产!何其荒谬!秦放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因?为阿芙说的?是事实。莫说封建社会,哪怕到了所谓平等的?现代,女性想要公平竞争的?机会,也要付出?数倍不?止的?努力?,依旧困难重重。在眼下这个大环境和时代背景下,他的?任何承诺和宽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哪怕为了女儿,秦放鹤也有心要变革,但生命有限,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时代的?浪潮。此事不?同于其他变革,若贸然提出?,莫说政敌,便是师父师门,也要说自己失心疯了。太急了,真的?太急了。短暂的?沉默过?后,秦放鹤只好换个角度,试图分担阿芙的?压力?。“其实这事儿还得?看我。”“你净哄我。”阿芙失笑。古往今来?但凡生了女孩儿的?,哪个不?是说女人肚皮不?争气?“真的?,不?哄你,”秦放鹤撑着脑袋,侧躺着跟她说话,语气和神色都非常认真,“这夫妻孕育子嗣,就好比农夫种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阿芙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从这个角度来?说,微微发怔,顺着一想,还真有些道理。次日赵夫人来?看阿芙,阿芙就说笑间将秦放鹤的?话讲给赵夫人听。“难为姑爷想得?这样细致。” 赵夫人听了,也为她欢喜。其实不?管她还是阿芙,根本不?在意这话的?真假。纵然是真的?又如何呢?当世上所有人都认为假的?是真的?,那?么真的?也就成了假的?。但秦放鹤至少愿意这样去做,让阿芙顺利接收到了他的?心意,便十分快活。 归国(一)“阁老,这是?南边新来的锦缎,”金汝为指着下人手中捧着的几匹布道,“您素来简朴,可快过年啦,也该鲜艳些。”卢实在一旁煮茶,听了这话,只瞥了他一眼。金汝为略有些歉然,“今年……略迟了些,这已是学生催促的结果。”都腊月初了,料子才来,但凡费点功夫的针线都赶不及过年。如?今阁老虽然未倒,可终究权势威望终究不如?从前,下头许多人?,便敷衍起来。倒是?下两人?棋的卢芳枝呵呵一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鲜艳,倒是?你们还年轻,留给家小穿吧。”家小……这几块料子都是?男色,阁老特意提到家小,说的自然是?有光。金汝为心?下一咯噔,面上习惯性堆起假笑,“老师……”卢实抢在父亲头里说:“我?与父亲今年并不打算会客,也穿惯了旧衣裳,锦缎贵重,太惹眼,拿回去?吧。”金汝为带了许多年礼来,若全部回绝未免太过绝情,就等于两边撕破脸了。所以卢实看了看他身后?,“补品药材留下,其?余的都拿回去?吧。”金汝为这才松了口气,命众人?跟卢家的人?去?登记了。三人?坐着说了会儿话,眼见气氛缓和了些,金汝为试探着问:“如?今那秦子归又折腾出几个新花样,学生冷眼旁观,陛下倒有八分愿意,可咱们下头的人?……”自从卢芳枝去?了吏部尚书之衔,朝中热议如?沸,若非董春时时事事来请教,只怕连这点体面也没了。可即便如?此?,到底大不如?前,故而不乏人?心?浮动者。金汝为今天?说这话,就是?想讨个示下。卢实忽然冷笑了声。金汝为听见了,也只装没听见的。“有行啊,”卢芳枝将棋盘转了个方向,眯着眼睛打量片刻,终于落下一枚棋子,“你瞧,这么?大个朝廷,这么?大的国,可做的事情太多啦。”金汝为的视线在卢芳枝颤巍巍的手上停留片刻,恭顺低头,“是?,学生无能。”
“不,你很好?,”卢芳枝短促的笑了声,从玳瑁眼镜上方看过来,“一个国家的臣子若只是?内斗,没出息啊,没出息。”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也很空,像冷风刮过水管,飘飘荡荡的,但却听得?金汝为心?尖儿一颤。卢芳枝像是?没发现他骤然急促的呼吸,慢吞吞收回视线,又落了另一枚棋子,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他听,“……损了自家元气,传出去?,也叫那些番邦蛮子笑话。”金汝为慢慢地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更慢地吐出去?。“学生受教了。”他站起身来,撩起衣摆,认认真?真?给卢芳枝磕了个头,“快过年了,先给老师拜个早年。”盯着金汝为离去?的身影,卢实忍不住冷笑起来,复又幽幽道:“都要?捡了高枝儿去?……”说什么?拜年,什么?“老师保重”的,你们不说这些欺师灭祖的话,父亲反倒好?些。暗处有私心?也就算了,如?今却跑到父亲跟前请示,不就是?怕来日有损声名,给自己找退路么?!“好?也罢,歹也罢,”卢芳枝将棋盘一推,棋子一丢,朝他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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