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帝沉吟良久,“拟旨,太医署即刻调拨两名太医前往云南,苗瑞……”在处置苗瑞的问题上,天元帝显然顾虑良多,起?身踱了几步才道:“命其收拾残局,不许再生事端,明年?三月之前,进京述职。”二师伯要进京了!一直到后?面与人换班,秦放鹤脑海中还是一片喧嚣,各种念头轮换上演。若在平时,金晖必要上来撩骚,今日先听了苗瑞抗旨、隋青竹负伤,眼见秦放鹤脸色黑得跟天元帝不相上下,难得保持安静。回家的路上,秦放鹤一直在琢磨天元帝的意思?,琢磨苗瑞的意思?。他觉得,这道折子有猫腻,二师伯在试图传递某种信息。两人虽素未谋面,但也曾书信往来,师父汪扶风也数次说起?苗瑞为?人,便是一个胆大心细、当?断则断,而之前的一系列应对,也足以说明此?言不虚。那么为?什么,分明胜利在望,苗瑞突然要杀一个四品知府?单纯对方拒不配合,为?了杀一儆百?似乎说不过?去。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了,秦放鹤的品级又不足以在车轿内安置火炉,冷气从每一条缝隙侵入,激得他头脑越加清明。既然正面推不动,不如?就换个角度,倒着推衍。若苗瑞不杀,又会如?何?秦放鹤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闭上眼睛放松身体?,随着轿子的颠簸,一并起?伏……不杀……隋青竹受伤固然遗憾,但此?事与苗瑞不相干,他已经最大限度努力保障了对方的安全,若无于岑那一手的安排,此?刻隋青竹就不是伤了肺脏,而是一滩肉泥。而天元帝本人显然也未因?此?事迁怒于苗瑞。那么,这一方面他没有过?失。剩下的……秦放鹤蓦地睁开眼睛,低低道:“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出了这样的事,苗瑞若不请罪,就要请功,不然朝中其他大臣也看不过?去。可一旦上了折子,朝廷就必须给出回应。他已是两省总督,师父又是次辅,又该如?何封赏?便是将陛下置于两难之地。待到那时,就算苗瑞一味自谦,拒受封赏也不中用,即便天元帝顺水推舟应了,在外?人看来就是朝廷欠他的,天元帝欠他的。可谁敢让皇帝欠呢?所以唯一的办法,也最有说服力、最顺理成章的办法,就是大事办完办好了,收尾稍稍搞砸一点。我尽心尽力办差了,但似乎办得又不是那么好……如?此?一来,虽不至于功过?相抵,但赏赐的余地就大得多了。朝廷面上有光,天元帝心满意足,而苗瑞也可继续得到重用。那么陛下接收到这一讯号了吗?秦放鹤觉得接收到了。因?为?后?期天元帝特意叮嘱苗瑞“不许再生事端”,也未提及他抗旨不尊之事,甚至还许他进京述职,摆明了就是留出转圜余地,参考之前的猜忌和制衡,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天元帝看出了苗瑞的担忧,对他的识时务比较赞赏,默许了他的行动。但抗旨逾越是不争的事实,若一点儿不管也不像话,所以警告:朕明白?你的心意,适可而止,不许再杀。但这些都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若让苗瑞继续留任地方,保不齐就要遭到反扑和朝中御史们的弹劾。因?此?天元帝命他进京,虽说免不了当?面敲打、斥责,但也从侧面表明了对苗瑞的看重,也是保他的意思?。而即便一切顺利,苗瑞进京也要明年?春末夏初了,待到那时,最大的风口浪尖也已过?去,卢芳枝一党下属爪牙想必也收拾得差不多,届时再将苗瑞外?放,也算敲打、冷遇过?了,一切名正言顺。想明白?这一关节,秦放鹤用力吐了口气,看着唇间水汽如?白?龙消散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去汪府。”到时汪扶风刚起?床,听说秦放鹤过?来,他直接把儿子汪淙也挖起?来了。老子起?床了,当?儿子的也别?想睡回笼觉!姜夫人见了,便叫厨房多备一份早点,“那孩子忙了一宿,肯定饿坏了,我记得他爱吃八宝酱鸭……来人,去卧云楼问问,可还有没有?”汪扶风听了就对着镜子撇嘴,“他什么不爱吃?”大清早的,喝点稀粥得了,还吃什么酱鸭子。汪淙忍笑,“子归这会儿巴巴儿过?来,必有要事。”不多说,秦放鹤进来,果然赶上卧云楼昨晚卖剩下的最后?一只油亮亮肥腻腻八宝酱鸭子,十分开怀。自家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秦放鹤就在饭桌上把苗瑞的折子和自己的推论讲了。汪淙听罢,赞不绝口,“难为?你想得到。”这位小师弟的“嗅觉”,实在没得说。
汪扶风虽也高兴,却不爱纵着,“别?惯着他,越发尾巴翘上天了。”不过?这小王八蛋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除此?之外?,再无更合适的解释。这么说,来年?二师兄能进京,即便不升官,也断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因?功劳过?大招致猜忌……很好,这就很好。爷俩都要去衙门,秦放鹤因?刚值完夜班,上午就可以歇着,于是稍后?用完了饭,他又赶着董春入宫之前的空当?去报了一回信儿。老爷子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可听说多年?未见的二弟子要回京,难得露了点笑模样。“不错。” 何时照我还(二)汪扶风总说苗瑞“胆大心?细,当?断则断”,简单来?说,就?是需要谨慎的时候很谨慎,但有必要发疯时,苗瑞也是真?疯。天元三十四?年冬,除各方面人证物证之外,陆续有五品以上官员五人,五品及以下官员二十一人被从云南押解进京受审,其中就?有曾任云南巡抚的大员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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