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娇出生的那日,相府还不是相府,而是黎阳翁主府。
黎阳翁主是平阳大长公主长女,幼年就常入宫,养在凤仪宫皇后娘娘膝下,由皇后手把手教着,从后宅管理学到前朝政务。
皇后教她掌权,教她持家,唯独没教过一件事,便是如何握住一个男人的心。
自然,这并非藏私,而是皇后娘娘本人也实在不知。
彼时皇后在前朝称半圣,得到天下景仰,陛下尊崇,然而回到寝殿中,仍然只是个见不到丈夫的普通女人,她的丈夫,只在薛贵妃那里。
于是黎阳翁主也没学过这些,她牢牢记住皇后的教导,权势才是最要紧的,因而到了选婿的年龄时,毫不犹豫地为自己选了一位出身寒门的漂亮公子。
样貌好,出身差,自己对他有提携之恩,这辈子便笃定了。
黎阳翁主如此说。
庞娇出生的那天,黎阳翁主府张灯结彩,庆贺着新生命的诞生,平阳公主和凤仪宫都送来贺礼,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庞之溪挥开稳婆闯进产房。
“什么晦气不晦气,那是我的妻女,有什么晦气?!”
黎阳翁主怀里抱着孩子,瞧着急得额角冒汗的丈夫,嘴边难言笑意,这男人还是挑对了的,不是吗?
庞之溪接过孩子看了两眼,“女儿生的像你,若是儿子,定会像我了。”
黎阳翁主隐约察觉,丈夫是想要个儿子的,那也无妨,他们都还年轻,总能生出儿子。
“你……还要回凤仪宫吗?”
黎阳翁主露出一点疑惑,庞之溪赶忙道:“只是孩子还小,离不得母亲,我多嘴问一句……”
这孩子的确还小,黎阳翁主也十分不舍,因而在凤仪宫请下的假从一月变成三月,又从三月变作一年。
女儿满周岁,她总算可以回凤仪宫了,家里虽好,女儿虽然玉雪可爱,但她总觉得在凤仪宫主持大局的才是真正的自己,而且皇后体恤,特意准她每三日可以回府一次看孩子,再完美不过了。
她万万想不到,某一次突然回府,她会发现家里多出一个大活人来。
庞之溪衣衫松散地挂在身上,挡住她的视线,“你总是不在家,来回奔波又疲惫,我也是心疼……”
黎阳翁主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庞之溪身子偏在一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又恢复愧疚模样,“我只是……我实在想要个儿子……”
黎阳翁主没了话。
这才是真正原因。
虽然疼爱女儿,可她也总遗憾离开凤仪宫这一年,手里大小事都变样,收拢回来上手何其不易,因此找太医开了避孕的方子。
“你别在意,我这就把她送走,以后……儿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黎阳翁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差事捡起来也不容易,不如干脆再生一个儿子,了了他的心愿,她也能专心回到差事上去。
庞之溪说话算数,果然痛快将那女子送走,此后再也没出现过,夫妻二人也又恢复之前相亲相爱的状态。
然而好时光总是不长久。
庞娇两岁那年,京城发生了许多事情,头一件便是先皇仙去,今上即位,凤仪宫皇后成了太后,在前朝协助儿子接管后,便越来越少问起朝政。
黎阳翁主再有什么胸襟抱负,紧要关头没在太后跟前,如今也用不着人了,反倒是庞之溪坐上了顺风船,高歌猛进地升官晋爵。
而另一件事,便绵延得久了些。
不知是不是吃避孕药伤了身子,黎阳翁主始终没再怀过身孕。
庞娇自记事起,就知道满府都念叨小公子小公子,她瞧着母亲日渐萧瑟,父亲夜不归宿越来越频繁,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心虚愧疚,转而光明正大,日渐猖狂。
她让下人为自己寻了套男童衣衫,穿上跑去父亲书房,“爹爹,你就拿我当男孩儿养,怎么样?”
庞之溪大笑着将她抱到膝头,“你能念书习武,出将拜相,光耀庞家门楣?”
庞娇其实不知道,庞家那三间破房的门楣究竟有什么可光耀的,她只是想让父母高兴而已,大声答:“我能!”
庞之溪大笑了一阵,也只当是童言稚语。
可庞娇却放在了心上。
再大一点的时候,她让母亲为她请西席,文武都要,黎阳翁主没允。
许是自己失败的婚姻和凤仪宫皇后——如今的太后——的情形给她提了醒,丈夫的的确确是靠不住的,能靠的是权势,而当没机会接触权势,能依靠的就只剩自己的儿子。
黎阳翁主也想要个儿子,甚至比庞之溪还想要。
因而对庞娇这个女儿的教育,她实在不大放在心上,学成学不成又如何呢?老话说惠极必伤,她自己就是个例子,不如让女儿糊涂些,痴傻些,在闺中快活些,也就罢了。
日后过的如何,还是要看她父兄权势如何。
因而庞娇的童年——尽管她是庞府绝无仅有的小主子,却从没得到过过多的关注。
后来,家中换了块牌匾,从翁主府换成了相府,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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