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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刑部做什么?”
上回李修来刑部,先是找刑部尚书开文书,再是寻了牢头,再三仔细搜身,且确保文书上所写探监之人同来人对应,不能多出一个,流程完完整整走了一遍,才见到谢知行。
这一次他带着蒋菲菲如入无人之境,给狱卒丢了点碎银,径直下到死牢里。
不是因为那点碎银子打动人,而是因为这一日是谢知行的探监日,最后一个探监日。
明日,曾经风光万分的探花郎就要处斩。
上一次好歹问起陈书眉时还回了头,这一次谢知行就连侧脸都欠奉,对着墙壁咳嗽了声。
“多谢好意相送,郡王爷,蒋公子,回吧。”
蒋菲菲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李修搬了条狱卒的长凳,拽着她在牢房门口坐下,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不想说话也无妨,本王说,你听就是了。”
李修声音不疾不徐,缓缓开口。
“你我四人陷在王璠的案子里,虽处境相似,但心境实则千差万别。我猜,你应该是最早意识到不对的,有多早……早从王璠出事的那一天,你就察觉到了,他是自杀。”
谢知行背影一僵。
“什么?!”蒋菲菲死死捂住嘴没喊出声,瞪大眼看向一派从容的李修,再转眼看木然的谢知行,来回看个不停。
“事发之时你离王璠最近,想必看得真切,没有人给过他任何东西入口,毒要想从口入,就只能是他自己吃下去的,而那个香囊——那个他即便在哮症发作时仍然死死按住不让你碰的香囊——引起了你的注意。”
“因此,当夜我们都离开了公主府,你没走,王璠殒命后,我猜你多半又去寻了那个香囊,很可惜,香囊空了……或许那里一直都是空的,一切都是你的胡乱揣测,也或许香囊内只装了一枚毒药,王璠吃过,自然就没了。”
“真相如何,你不敢确定。你本来可以把此事丢开,毕竟么,让正在经历丧子之痛的平阳公主知道自己的儿子很可能是自杀,痛上加痛,何必呢?直到指证陈姑娘的那一纸信出现在国子监布告栏上——”
“这件事牵连到了无辜的人,你无法坐视不理,陈书眉被抓回大理寺审讯,你试图说服你愤怒的妻子她不是凶手,然而收效甚微,更何况……更何况因为留宿青楼,你对她有愧,而她同王璠感情如亲兄妹一般,你又不忍心直言相告……你拦不下调查进展,只好事后弥补陈姑娘,尽量减小此事对她的影响。”
“悲伤的岳母与外祖母,愤怒的妻子,难虽难,你自认还能应付,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谢公子,你很快就发现了更多,我没猜错吧?”
谢知行仍是没回头,木雕般坐在原地。
“朝夕相处之下,你不难发现,你的妻子行踪诡秘,她瞒着相府私下买通人做事,你听到过她让人深夜去国子监,你甚至想起她在陈姑娘面前挑拨暗示谨郡王可能是凶手……而陈姑娘果然上钩,竟然让公主府的府兵封了本王的王府!”
“你的妻子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和她的舅舅用一条性命做饵,在京城掀起风云变色,究竟想要合谋些什么?”
“你此时终于后知后觉,那日出现在公主府花厅内的四人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成果。挥向陈姑娘、蒋公子、以及我的三把大刀来势汹汹,最终轻轻放过,而当第四把刀再挥起,刀下之人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但你仍然抱有一丝侥幸。你的结发妻子,和她的舅舅——你亦兄亦友的亲戚,他们是你最重要最亲密的人,怎会害你,他们想要风云变色,你由着便是。”
“谢公子,你就是这么欺骗自己的,并准备继续欺骗自己,直到那一日,你的妻子出现在茶楼里,将一张帕子摔在你的脸上,众目睽睽之下,指责你风流成性。”
李修讲述得坦坦荡荡,谢知行背对着他们,突然脊背一弯,埋下头整个人无声地颤抖起来。
蒋菲菲不得其意,风流成性怎么了?文人不都暗自以此为傲吗,谢知行为何偏偏怕这个?
“你多年洁身自好,视百花楼一夜为毕生之耻,恨不得浑身刮掉一层皮,怎会将青楼女子的手帕带回府?然而那手帕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你的贴身衣物里——能碰你贴身衣物的,只有你的妻子。”
李修说到此处,语速减慢,稍显不忍。
“你终于明白了……为何当日你明明喝的不多,却醉倒在青楼女子的房里?百花楼明明做夜间生意,为何王璠会清晨出现在你的门前?”
蒋菲菲捂住嘴,李修说的字字句句她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不敢相信。
“多荒唐啊!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原来就连你的愧疚都是多余!旧病缠身的王璠自愿吞下一剂毒药,庞娇苦心筹谋布局那么久,而他们的目标竟然是你!”
“这世上最信任他们,生命里也只有他们的你啊!”
蒋菲菲如遭雷击般站在牢门跟前,看着谢知行浑身颤抖着,颤抖着,从狭窄的胸腔里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为什么……啊啊啊!……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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