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道:“想吃就同我来。”
乞儿看了一眼青楼近在咫尺的大门,正在犹疑,那人又道:“吃完这半个馒头你若是还想卖身,再来也不迟。”
闻着馒头的香气,乞儿觉得,他说的简直有道理极了。
半个馒头下肚,乞儿更饿了,书生又掏出一串铜板,在她眼前晃了晃。
“让我画一幅画,这些都是你的。”
莫说是画一幅画,就是画上十幅八幅,乞儿也会答应,不过即便如此,在她看见书生拿出套衣裳让她换的时候,仍是犹豫了一下。
那衣裳她倒是不陌生,鹅黄肚兜、轻纱长袍——青楼里的姑娘们穿的就是那些。
书生也红了脸,讪讪道:“只能穿这个,这是要求……”
“不行。”
乞儿猛地摇头,语气慷慨而激昂。
“要穿这个的话,给我两串铜板。”
书生愣了一下,在那件泛白的青衫上下摸索了半天,摸出半串散开的铜板,说:“……我只有这些。”
乞儿接了过来,铜板上还带着书生的体温,那点体温伴随着她换好衣裳,照书生的吩咐摆好姿势,然后在画画中途迅速褪去。
那年的冬天,还是太冷了。
手里拿着一串半铜板,乞儿饥一顿饱一顿,靠着最便宜的干馍撑过了通州城最冷的日子,总算躲过了把自己卖入青楼的结局。
来年春天,她又找到一份活计,在城中一间书画铺子里扫地打杂,某个日照晴空的午后,寻女未果的陈学士一脚迈入书画铺子,在廉价的纸墨臭味中瞧见了这个女孩儿。
“我正缺个女儿,跟我走吧。”
那几个来自书生的铜板,连同那副她只草草瞥了一眼的画像一起,为她在通州的见不得光的生活划下终结,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乞儿从未问过书生的名姓,而她已经有了名姓,叫陈书眉。
离开通州,陈书眉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书生。
直到去年相府广发喜帖,庆贺独女大婚,陈书眉以国子监同窗的身份到相府参加喜宴。
那日半个京城都陷在一片火红的喜气之中,相府千金大婚,宰相招婿,出身寒门的新晋探花郎鲤鱼跃龙门,靠着张漂亮面孔为自己挣了位好岳父——整个京城的无名学子都艳羡得津津乐道。
鞭炮齐鸣声响里,迎亲的马队越走越近,陈书眉随着几位同窗站在宰相府门附近,乐淘淘地看着马队最当头那匹白马上一身火红的新郎。
新郎从马上一跃而下,手里拿着大团牵红,掀开喜轿将另一头交到新娘手中,二人并肩而立,离府门越走越近。
陈书眉猛地捂住嘴,蹲下·身藏到了人群里。
“陈三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同窗担忧问道。
陈书眉双眼朦胧说不出话,内心却在不停地嘶吼呐喊。
是他!她一眼就认出来了,绝不会错!
那幅画,那幅画还在他手里!
陈学士只知自己收养的是通州乞儿,却根本不知她曾因饥饿做过什么,更不知那幅画的存在。
陈学士今日能容忍她让学士府名声有损,尚且建立在她的确无辜,且曾为学士府增光添彩的前提下。
可是,倘若陈府千金的画像以青楼女子的姿态出现在京城,带来的流言蜚语远非今日“一进一出大理寺”可比,到那时,整个陈府都要受她拖累。
只怕头一个想手刃她的,就是陈学士。
陈书眉越想越慌,自从认出谢知行,她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唯恐秘密泄露,到今日心知肚明,已无法遮掩。
陈书眉并不了解谢知行,但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那幅画在谢知行手中,可以威胁陈学士来交换官场利益、可以在纨绔子弟之间炫耀“艳史”、更可以时时在她面前提上一两句——不为别的,只为了吓唬她有趣。
那画在谢知行手中一日,陈书眉便如鲠在喉,一日不得安寝。
怎么办?如今还能怎么办?
陈书眉猛地从床上窜起来,双眼在烛火中亮得惊人。
神偷圣手,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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