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曜忘记了灵遗什么时候将身体还给她,只有朦胧的印象,他抱着她,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她恍若漂在一条游船上,江水灌进身体接连不断地翻搅,忍不住眩晕呕吐,内里却没有一点可供呕吐的东西,只剩一具空虚的躯壳。哪怕什么都不剩了,讨厌坐船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反而湿漉漉的,怎么都洗不干净。直到醒来,她的头还痛着,像在浑浊的水里浸了许久,终于重见天日,仍心有余悸地抽搐着。她没有缘由地梦见灵遗本家的名字,呆滞着呢喃了好几遍,才想起原来就是他,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悬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却怎么都抓不到。然后,在一片榛莽的山林里转遍了,她终于终于找到他,免冠素服,跪在墓穴般的冰室里忏悔,她在顶上,隔着厚厚的冰层往下望。他以为自己又把她弄丢了。她用簪子使命凿冰,冰层纹丝不动,簪子却断成两截。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他摇头不语,一副做好觉悟代她扛下所有的凝重神情。
白曜才发现自己醒了,与他赤裸地躺在一起。灵遗对她醒来很是讶异。她当即用缚咒掐他,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仍旧没法使用自己的法术。为什么,他夺舍的时候却可以?但毫无疑问,他没有真的废她,而是用五色丝缚住了她的灵脉,也只有他能放出来。这样的感觉糟糕极了,就好像被锁上贞操带,她不再有权主宰自己身体,另一个男人才能打开。她索性翻身将灵遗压下,徒手掐住他的脖子,知道这样不足以真的制住他,也想暂时发泄自己的满腔愤怒。
还给我。白曜向他吼道。
灵遗意外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直言拒绝,不。
你想要的是什么?把我牢牢拴在你身边?然后呢?
他稍一侧头,白曜便将他扭回来,收紧双手命令道: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
灵遗望着她的双眼许久,未做反抗,也不像有屈服之意,等她略松了双手,才缓缓说:我不知道。
你开什么玩笑?因为你不知道,就可以擅自改变我今后的人生?凭什么?从小到大,我,因为你从旁干涉才做出的决定还少吗?为什么你总要试图以各种方式支配我,将我视作私有?我为何想从宫里逃走,从你身边逃走,你心里没点数吗?
几个月来,这还是白曜第一次心碎地想回建康。明知他会想尽办法拴着她,要心甘情愿跟来襄阳,就是最大的错误。为什么要心存奢望呢?好像她真心待他,他就会被感化变好,愿意一样地真心待她?这人早就烂透了,不可能的。
灵遗许久没说话,等她自知无趣地想要作罢,他却幽幽地道:我说过,哪怕被你讨厌,也会那么做。
我的感受对你而言根本不重要是吗?
他像喘不上气般地叹息,趁她分神拂开手,翻身侧卧,你死心吧。除非五色丝将我的灵耗尽,否则,我不可能放你。
白曜茅塞顿开,顺着他的话问:用五色丝缚比自己上位的灵体损耗会成倍激增,这也是你昨日看起来格外虚弱的原因吧?
灵遗故意找错重点纠正,现在没到第二天,还在晚上。
白曜低头看了眼空下的双手,自嘲一笑,我只是没想到,我是比你上位的术士。
现在你知道了。灵遗说。
白曜觉得更好笑了,徒然眨眼,不知话该从何说起,所以你就因此闹别扭,整出了后面那些事?我不信你说只是为了保护我,防范白蛇的方式不止这一种。她当然知道他空长了那么大年纪,内里却很幼稚,但他似乎比她能想到的更幼稚。
没有。我的法术,二十岁以后就抛疏了,当然不如你。你打不过我,只是因你不会打架。心思耿直,容易猜到出招。招式之间的衔接也不密,容易留下破绽。
你就是在闹别扭。她拽起他的肩用力摇,灵遗一会任她摆弄,一会又推着她的手要躲,跟她闹了一阵,又说自己还有事要做,披衣起身去案边落座,翻看文书。白曜便跃上他的后背,使坏不让他看。他像不倒翁一下被压低,而后弹回原处端坐,只背后多挂了个她。然后,她发现他好像什么都没看,只是在发呆,过了许久,他总盯着同一页,这页上除了四道署名,其余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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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何冲便来主动来找灵遗摊牌。灵遗知道何冲想找的其实是昨日处决了十余人的白曜,就让她不必避让,也在旁同坐。
白曜原也将未曾谋面的何冲想象成那种三五大粗的直愣武人,不意恰好相反,何冲生得很清秀,哪怕上了年纪,留了髭须,穿着战甲,还是掩不住那份秀气。讲话也文绉绉,满是敬语和典故。他本该是个文人的,如今也是儒将。她好像见到本人就懂了,为何灵遗对何冲意外有好感。
何冲对灵遗的态度却不然。他只比灵遗大几岁,就完全将灵遗当成冒失的毛头小子,讲话分寸不让的,甚至有些霸道。一坐下就开门见山说,他已抓住了灵遗的把柄在灵遗带公主折去江陵访医的那段时日,他将真正的公主掉包了,如今身边这位,应是由镜妖一类灵体复刻而成的空相。并且,何冲还有理有据地将掉包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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