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色搬出说辞,俗话说事不过三,大人既真心想讨个说法,在下又怎会拒绝。
使着方巾拭去木勺上的茶水,梅沉酒垂眼将它倒扣回木簋中,先前燕公子所言句句属实,在下确有一位长姐,只是她身弱多病,鲜少出门。说来不怕大人笑话,幼时家中仆役为长姐煎药,常要耗上好几个时辰。而药汤色比赭褐,闻之腥臭,所以每每见她面不改色地将药喝下,便觉得这样厉害的人物恐怕连病痛也无法耐她如何。
可惜事与愿违,她与母亲在几年前夜里一同离世。父亲宽慰,说是两人上路也好做伴。长姐生前,家中曾有朋友造访,说是在下与她容貌极为相仿,便约好待她的病再好上些,就请人来府上画像。只是这一等,便没有了结果微不可察的叹息响起,梅沉酒蹙起的眉又舒展,望向祁扇道:白鹭洲时大人说梅某貌若女子,想来与长姐还留有几分相似只是这般得了慰藉,又怎么好在先前的情况下向大人尽数托出呢。
梅沉酒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压睫掩去眼底的寒意。此番说辞被她翻来覆去述过多次,并无纰漏可拣,假使祁扇当真疑心到了极点,他也无法从一个死人身上寻找答案。故事向来是编撰的才温馨喜人。梅沉酒攥紧了手,撇开心下的自嘲等待回应。
祁扇笑意愈深,微眯的双眼潋滟且迷离,嘴上却直截了当地转移话题,梅公子看来是个烹茶的好手。
即便梅沉酒对祁扇这副状似无感的听戏态度略有不满,但她见人已对此事失了兴致,反倒窃喜着忙不迭接上他的话,在下对这门学问研究不深,只是自己煮茶多年,倒也有几分想法。她已重新执回木勺,伸手择选佐料时发了难。犹豫间,脑中忽得忆起不多日前银霜强硬塞来的那碗发涩的茶粥,手腕就不听使唤地停滞在半空。
检素不获展,厌厌竟良月。祁扇喟叹般望着人念出一句,然后抬臂拿过盛着干菊的瓷碗,示意梅沉酒拣下几朵,我与公子喜好一致。但周大人备茶辛苦,若我什么都不添,倒显得我拂了他的面子。
拂了面子这种话被祁扇讲出来,倒衬得没有什么真心。梅沉酒面上不显嫌恶,低头给人看茶时扬唇道:祁大人竟对这些闲诗感兴趣。精于算计的人吟咏散漫的诗文,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看来梅公子祁扇接过人递来的茶,轻轻呼气后微抿了一口,对我颇有微词。
梅沉酒刚拿起灼烫的陶碗,闻言有片刻的踟躇。并非是因为祁扇觉察到她对他存有厌烦的心思,只是单觉得这般喜欢虚与委蛇的人,竟也能如此果断且不留情面地出言。思及此,她只淡笑瞧着祁扇没有作答。
一刻钟已过,该谈正事了。祁扇的指节轻叩木案,他起身将那被风吹得大开的窗户拢紧,接着从不远处的矮桌的镇尺下取来几张黄纸,递予梅沉酒。待重新坐回原位,才幽幽道:梅公子不若跟我说说,我北梁的人南邑要如何作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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