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谢,想到自己如此回绝他的好意,一时便手足无措起来。
她并非商崇岁与其夫人所出,只是偶然的一个契机,由人从灵谷寺接入府内。外人皆传商家嫡子如何,也不过是她顶了个身份便宜行事。几年共檐,梅沉酒自然了解商崇岁的脾性。他数次劝阻,皆在忧虑她的旧账被有心人全盘翻出。
思及此处,梅沉酒正打算开口,忽听得商崇岁一句,想在先前,公子可曾听过老夫的课?
她愣了一下,转而道:...先生说笑了。昔日明堂中不过六窗,照那寥寥几案。我又如何排得上位?梅沉酒虽不曾想商崇岁主动跟她提起前尘往事,但迟应上的话分毫不减尖锐。
...堂内不过纸上谈兵,躬行得至还需在堂外。公子既得躬行,自然不会再拘泥于形式。商崇岁伸手拿过茶碗,借着火光轻轻摇晃着看茶汤的成色,道,公子多躬行。臣现今有一惑,不知能否从公子这处找到解法。
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担得大人如此过问。梅沉酒见他有所意图地发问,微微蹙了蹙眉。
商崇岁就碗大饮一口苦茶,...公子认为,这万物起灭如何。
梅沉酒听到他舒坦地咂嘴,将试探的心思又压了压。
建康不论大门小户,都是晏佑赏给的金锁链,而朝局动荡一分,锁链就紧一寸。人人自危之下,哪有什么苦果苦茶能品。商崇岁难得来到邢州喝碗快意好茶,她何必搅了人的片刻舒心。
梅沉酒瞧着茶上蒸腾的白气,缓缓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见解。不过与师尊当初的见解相同,以为万物皆有因果罢了。她并不擅长与商崇岁这般年纪的人饮茶论道,只能含糊其辞。
公子既与弘德法师所想并无二致,那寻常人只数十载寿命,因又如何,果又如何?辗转于商崇岁手中的碗已回到案上,他没有再喝第二口。
梅沉酒摸不透商崇岁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只能专注于他的发问沉声道:因果轮回,不过生老病死。
公子当真如此所想?商崇岁复又追问。
...先生是何意。梅沉酒也反问。
长长的叹息后,商崇岁久久无言。耳畔只余矮炉柴火的噼啪作响,烛影之下那双注视着梅沉酒的眼已隐隐发浊。
他重新拿过碗时,茶水便见了底,臣以为,凡人,皆有因无果。公子看他人豁达,看己身又如何呢?
梅沉酒罕见地没有再反驳,只顿了一下张口便答:...先生所言极是。
商崇岁摇摇头,老夫愚见而已,公子不必勉强。还不待梅沉酒有什么反应,他就站起了身,两手交叠朝她躬身行礼。
梅沉酒骤然震悚,对谈时藏匿的不安彻底显露在脸上。她下意识想作辞挽留,却被一口回绝。
公子不必远送,老夫独去便是。话毕商崇岁便挥袍振袖,直往帐外去。
梅沉酒站在帐内,想要给自己添茶的手就那么滞在半空。商崇岁从未在她面前以臣子身份自居,突行大礼的举动实在太过怪异。
难不成...
电光火石之间,梅沉酒快步冲到帐外四下张望。商崇岁多年浸淫朝廷,怎会看不出晏佑想与他做的一出戏。他这是自知无力挽回,才来找她说话的么。
嘴里呼出的纯白冷气让梅沉酒晃了晃神,四周纷纷扬扬,原来天上不知何时已落下零星的雪片。梅沉酒抬起头伸手去接,柔软的雪片极快地在她掌心化作水,于指缝间留下寒意不是宁泽所说的雪子。这场雪下得毫无章法。
梅沉酒的目光顺着一路尚浅的前进脚印,看到商崇岁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没有上前去追,就那么僵直地站在雪中,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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