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她救了她。师杭隐约听出苗寨中各方势力争斗不断,转而问道:“你家主子是谁,缘何救我?今日可否一见呢?”燕宝微微笑道:“现下不成,不过往后有缘总会见的。小姐,我们救你不图钱财好处,更没想过拿你作要挟,为的只是道义二字。从前师大人管辖此处,常同城外的苗寨打交道。律塞台吉看不惯苗人作乱,想寻时机将我们一锅端了,可师大人却有理有据,为我们说过公道话——他说,并非所有苗人都是恶人,其中也有许多只盼望过安定日子,无心争斗。汉人和元人已经不和了,如果再同苗人处得水深火热,那便永无宁日,各族纷乱,一城焉存?我家主子敬重师大人的德行,也知晓小姐您是个心肠好、有见地的女子,您遭了难,又与南雁寨的人有关,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提起她的父亲,师杭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爹爹故去这么久,却还在护佑着她。德行功绩能为人所铭记敬重,足以慰他在天之灵。“替我多谢你家主子。”师杭有些哽咽道。“小姐实在言重了,叁当家的人收了好处要杀你,说到底还是我们寨子得罪了。他们有错在先,不敢求小姐宽宥,定会教他们拿命来偿。”燕宝细长的眉眼弯弯,气势却很锋锐,说话间有一股淡淡的杀伐之气。虽为女子,却也是个手起刀落惯了的狠角色。师杭旋即轻声一叹,这乱世当真逼得人不得不狠。
“我不知他们为何要杀我,你能带我去瞧瞧么?”师杭请求她道:“倘若没有你出手搭救,此刻恐怕我已命丧黄泉矣。我并不想做个糊涂鬼,连死都不知道为何而死,既有侥幸,我还是想亲自去问一问他们。”燕宝没想到她会有此提议,想了想,没有一口回绝,只是略显担忧道:“您不怕吗?他们被关在地牢中,您去了万一被吓着……”“不会的。”师杭轻巧一笑道:“我在孟开平身边见多了死人,活人是吓不到我的。至多不过听些污言秽语罢了。”主子吩咐过,不管师小姐有什么要求,尽力满足她就成了。于是燕宝点点头,扶她起身:“那您随我来罢。”……师杭以为的地牢,是衙门里最阴暗隐蔽的地下牢房,关押着重罪之人亦或是不便露面之人。可这寨子里的牢房竟是在山上一处挖好的深坑里,土坑方方正正,坑口由极其粗的木头横竖交错地封好,只漏出几条缝隙,隐约可见下面关着的五六个男人。他们被这样面朝天脚踩地地关着,无遮无挡,挨透了风霜雨雪。平日里吃喝拉撒都一齐在那深坑里解决,故而甫一靠近便觉臭不可闻。周围守着一圈穿着苗族服饰、腰佩弯刀的兵士,师杭由燕宝陪着,不远不近地站定。“麻石,还活着么?”燕宝率先出声喊道:“二当家的着我来问你,昨夜你到底是奉了谁的命?”她的回音绕树叁匝,半晌,无人应答。下面的人根本瞧不见上面的景象,可燕宝笃定他们都还活着,只是咬死不肯吐出真话。她抽出腰间的鞭子,正欲上前施刑逼一逼这群皮糙肉厚的老油子,师杭却拉住了她。“诸位,我就是你们要杀的人。”她平静开口,一字一句道:“我师杭自认没害过苗人,更没亏待过难民流民,着实不知究竟与你们有何仇怨。”说着,她又不顾燕宝劝阻的目光靠近几步,透过那黑黢黢的缝隙,盯着地牢里那一双双眼,不闪不避,毫无畏惧。“方才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师杭的语气笃定,嗓音却很平和:“是元廷的人派你们来杀我的,对否?”言罢,又是长久的默然,下面的人不知作何思量,可师杭却十分有耐心。她又道:“听说我的命竟值整整十箱金锭。早知今日,当日我便不该阻拦红巾军屠苗,你们不过是一群不辩是非、唯利是图的小人而已……”“要杀你的可不止一路人。”冷不丁的,一道沙哑嗓音从幽暗的地牢里传来,正是领头的麻石:“我们苗人的确收了金子,可那也只是忠人之事罢了。他们是朝廷官员,我们听从他们的话,有什么错?要说恩将仇报么,你阻得了一时也阻不了一世,徽州以外的苗寨死伤惨重,这笔帐又怎么算呢?”他堵了一肚子的怨气不吐不快,仍贼心不死道:“燕宝,听见没,昨儿算老子背时栽在你个小丫头片子手上!如今苗人大半都归于元廷治下,二当家的不愿归顺,负隅顽抗,早晚要被汉人屠戮!”师杭转头与燕宝对视了一眼,燕宝却很快将视线移开了。“我父亲是忠臣。顺帝已经封赏了师家。”师杭不禁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父无母的小女子,敢问是元廷哪位高官要设计除我?”“我不会说的,师小姐,我还有老母妻儿。”麻石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我只能告诉你,达鲁花赤家的小姐亦深恨着你,另一路人便是她雇来的。”“阿宁姐姐?”师杭愣怔了一瞬,旋即急切追问道:“她在哪儿?”“死了。”麻石轻飘飘答道:“她不想活命,那位大人也无意留她性命,算是成全她了。”明明是正午时分,师杭却骤觉缕缕寒意自下而上将她牢牢缚住,教她无论如何摆脱不得。还未等她再问,那麻石又道:“过来些,我有个物件要给你。”闻言,燕宝立刻上前拦住了师杭:“小心,别去。”“臭娘们多管闲事,滚开!”麻石却恼了,他高声叫喊道:“师小姐,你会想要这物件的!你若肯亲自拿,我便再告与你一桩事!有关你那弟弟……”师杭当即大惊失色。燕宝眉头紧锁,扬手就要招呼人将麻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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