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摇摇欲掉,门外檐下闯入汹涌的夜。
少年被那片夜色卷裹,满目狠厉,一眼望见衣柜顶上的她,大步冲来。
晚风狂啸,天际阴云似欲铺开一场疾雨。
她径直从高处跳下,不顾一切。
戚延展臂接住她,紧紧将她护在怀里。
温夏稚嫩的童音脆弱哽咽:“太子哥哥……”
泪如雨下,她被戚延手掌捂住了眼睛,只听到丫鬟的一声闷哼。
她在戚延的怀里经过庭院,无数铠甲军守出通明的道,火把照亮戚延的脸。
那是愤怒的,疼惜的,也弑狠的少年。
她缩在他怀里,小手无辜抓他衣襟,还是害怕。
他扯下腰间玉带上系的兔子璎珞,那是他最爱的东西,不让人碰。
他却塞进她手心,抱着穿过那汹涌夜色。
偌大的庭院,无数浓妆艳抹的女子与关她的妇人都跪在禁军刀刃之下。
那天晚上,温夏太害怕,谁都不要,只要戚延。
她连睡都是枕着他手臂睡,被他拥着度过一夜。
她听到了宫人的议论声,在白昼散场后的静夜里,在戚延回来时,哭得哇哇不止。
“她们说我去的是青楼,她们说青楼是不干净的女子待的地方。”
温夏抽噎着,就像犯了天大的错事:“那我就是不干净的女子啦?我以后长大会嫁不出去,嬷嬷们说女子的贞洁最重要了……”她边哭边打嗝。
戚延说:“什么屁话,好好活着不比贞洁重要。”
“谁再嚼舌根,孤就处死谁。”
她被他的冷厉吓到,哭得更凶。
“你才五岁。”戚延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她,看她抱着奶罐子咕噜噜喝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了哭后,他嗓音清润沉静,也掷地有声。
“大不了以后孤娶你,让你做孤的太子妃。”
戚延是说做就做的性格,当日便去了圣上宫中。
他们都没有想过,圣上与皇后会那么轻松地答应这请求,同意立温夏为太子妃。
戚延带着这消息来到皇后宫中,温夏正在庭中荡秋千,只是这荡法与从前不同。
从前她爱坐在上头喊宫女“再高点呀”。而从宫外被救回来后,她只爱静悄悄坐在秋千上,脸蛋缩在手心里。
宫人都朝戚延跪地行礼,温夏也转过头瞧他,喊一声太子哥哥,却不见从前那么高兴。
戚延负手立在秋千架前,熠熠双眼如旭日华光。
他说:“太子妃好像不高兴?”
五岁的她还没有那么高的理解能力,歪着小脑袋瞅了下四周,问他:“太子妃?圣上为太子哥哥立太子妃啦?”
又懊恼地垂下脑袋:“那我就不能做太子哥哥的太子妃了,那我长大了就嫁不出去了。”
秋千突然晃动,是戚延与她并排坐下,长臂自她背后握住粗绳。
斑驳枝影下,少年扬眉,那意气风发过目难忘。
“小夏夏,太子妃是你。”
那时的欢喜,温夏记了很久很久。
直至后来被戚延抛弃,被他惩处,还有一回雨中体力不支,在先皇像前实在跪不住、轰然晕倒时,她都还是会想起戚延与她坐在秋千架上。
被力道抛向高空,被阳光环抱,被他长臂护住后背。
和宝蓝一碧的天色,柔软的清风,少年与稚童最纯粹的两颗心。
那天之后,温夏再也没有不开心,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一颗童心。
她压根不知晓太子妃的意义,只知晓这是今后起没有人会说她闲话的意思。也是以后太子哥哥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宝贝,统统都是她的。
倒是戚延,比以往都霸道了些。
他不许她交那些朋友,还把宴会上对她特别友善的几位哥哥们拎去马场比试,看人家落了下风,摔下马背才乐意。
他特意为她在学院庭中建了纳凉亭,置上桌椅,摆好果子点心。每次他去学堂,他都要在散学出来第一眼见着坐在亭中的她。
温夏嫌他黏黏糊糊,有一回等得犯困,被蚊虫叮咬出好几个包,就负气不等了,带了虞遥姐姐去御花园玩。
戚延找来时,她正跌坐在一颗繁茂的梨树下哭。虞遥只比她大两岁,也吓得不敢动弹,宫女也手忙脚乱。
只因一只毛毛虫掉在了她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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