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哪是肯为了媳妇磕头磕到死的痴情种。
除非……
“爹……我有些怕。”有小孩儿拽着自家爹爹的袖子,怯怯开口,“是不是……闹鬼了?”
“浑崽子别胡说,仔细你的皮!走,回家去!”那小孩儿被大掌一把揪起,匆匆走出小院子。
带了娃娃来的走了大半,剩余些人大着胆子上前,想把那男人从地上拽起来。
拉了两回没拉动,直等虞沛看见潘娘的儿子也害怕躲至一旁,才解了烛玉的诀法。
男人的魂被磕没了一半,软着腿站不起来,嘴里骂天骂地。血糊了大半衣衫,连臂膀上的素白孝布都被染得通红。
他被带着匆匆离开,换了衣裳,简单处理过伤口才回来。
等他回了灵堂,知宾又着手让人杀鸡。按流程,下葬前该开棺让亲眷见最后一面。再杀了鸡,这棺木便能往山上送了。
沉重的棺木被推开,方才还在哭闹的潘娘儿子,现下已强忍住泪水,扒着棺材踩上椅子。
其他人都是匆匆瞥过,再挤出两滴泪水,唯他趴在棺材旁,一眨不眨地盯着里头。
小孩儿着实可怜,知宾不忍提醒:“逝者已去,泪水莫入棺。”
另一边,虞沛的注意力则全在棺材前的灵牌上。
她盯着灵牌上的名姓,神情渐变。
这是……
就在这时,她听见不远处的潘娘儿子急唤道:“爹——!”
尖锐又急促的一声,引来十数道目光。
“爹!”他拽了下男人的袖子,泪水都来不及擦,“爹!我看见娘睁眼了,她是不是——”
小孩儿的急切终止在一记耳光里。
掴了记耳光后,男人生把他拽下椅子,怒骂:“没长眼睛的东西,再烂说就把你嘴巴撕了!你娘脸上盖着黄纸,哪来的眼睛让你瞧见?!”
知宾赶忙上前劝阻:“孩他爹,小娃娃也是不懂事,太想他娘——亲戚们都看着呢。”
其他人也都纷纷上前,劝他别气坏了身。
男人这才硬生生忍住下一记耳光。
他忍得,虞沛却快忍不住了。
那大掌刚抬起,她就已经冲至他身前,手都攥出红印儿了,才堪堪按捺住动手的心。
大家都没把小孩儿的话当真,虞沛却存了两分心思。趁着大家都去劝男人的空当,她走近棺材,往里瞧去。
上回见着潘娘时,她会笑会动,会搭上轿帘往外探头,看何物都好,从谁人身上都瞧得出长处,开心会说,不开心也会说。
可那样灵巧的姑娘,如今反穿着寿衣,浑身被三道麻绳捆得结实,直挺挺躺在棺材里。素来露笑的面容也被一张黄纸遮去大半,从斜缝里露出扑着煞白脂粉的一点下巴。
虞沛心里堵了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就在这时,她忽觉天旋地转。
她以为记忆又要跳转,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好像平躺在了什么地方。
身子没法动弹,呼吸艰难。脸上似乎盖着什么东西,弄得前额与鼻尖很痒,眼睛也很难睁开。
好不容易费劲儿掀开眼帘,却有哭声、冲天的锣鼓唢呐声一股脑儿涌入她的耳朵。
虞沛呼吸一滞,顿时反应过来——
她是在潘娘的棺材里。
冷意渐渐攀上脊背,她听见知宾在外面说:“杀鸡放血,合棺!”
合棺?
虞沛挣扎起来,试图开口说话。
可没用。
她的嘴像是与黄纸缝在了一起,不能张开。身上的绳子也捆得结实,棺材内空间又狭窄得很,根本无法动弹。
隔着厚厚黄纸,她隐约看见一道宽正影子从下至上覆来。
——外头的人在合棺。
黑影悄无声息地吞没着光线,就在棺盖覆过眼睛的瞬间,有人慌张跑进灵堂:“怎么办?刚刚杀鸡的时候,明明没怎么用力,鸡脑袋就掉了。”
棺盖停住。
“死了?”知宾的语气听起来也有些慌乱,“鸡呢?”
“他们觉得不吉利,给扔沟里去了,正在重新找活鸡。”
“鸡血没溅进纸钱盆里吧?”知宾问。
“溅着了一些,要不要紧?”
“怎的不要紧,那是给亡人引路的血——快去把纸钱盆也扔了,重新找些,别误了上山的时辰。”
那人应好,急匆匆走了。
忽然间,虞沛嗅到一股咸湿的烂臭味,像是腐肉长时间沤在脏水里。
臭味漫进棺材,随即,她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嘻嘻笑声。
从身后传来——更准确地说,是从头顶。
她费力转过视线,一阵风溜进棺材,臭味更浓,也将盖在她脸上的黄纸吹开一角。
借着一角缝隙,她对上了一双笑眸——
竟是身着喜服的潘娘趴在棺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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