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倒不是娇养孩子的人,可他哪里做的了这个主,含糊应着,便去主院找许听澜商议。
许听澜正忙着教女儿弹琴,闻言道:“当然不行了,孩子正长身体呢,国子监的伙食太差。”
芃姐儿意见也很大:“我不要哥哥住在国子监里。”
“就一个月。”沈聿道:“想来是觉得好玩,想住就让他住吧,没几天肯定闹着要回家。”
许听澜看看芃姐儿,想到能趁机锻炼女儿独立吃饭,也算一举两得,便勉强答应下来。
怀安当日便搬进了乙字二十七号监舍,找了个空床铺安顿下来,长兴拿着抹布里里外外将他用到的器具擦洗一遍。
这里几乎都是率性堂的监生,国子监维持“升学率”的主力军,来自全国各省,年龄在二十几到三十几岁不等。
他们远远看着怀安主仆忙碌,窃窃私语道:“这是谁家的少爷?是不是走错门了?”
“听说是沈阁老的幼子,太子殿下的伴读。”
“嘶——那应该是走错门了。”
“沈阁老八成要担任后年的会试主考。”
“嘶——那一定是门的错!”
怀安一回头,便见舍友们屏息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师兄们好。”怀安朝他们行了个礼:“以后承蒙关照。”
众人谁也不肯先发一言。
“师兄们,该喘气了。”怀安提醒道。
众人这才大口呼吸几次,纷纷同他寒暄起来。
怀安特意让长兴去九味坊打包了四只烤鸭,片好装盘,另提来一个八角食盒,下面用小炉温着,装了配菜和几样炒菜,林修平进来时,已是满室喷香。
众人见林修平终于回来了,插上门,才敢将书桌拼成一张大桌,摆上烤鸭和菜肴。
林修平整个人都是蒙的,他不知道怀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表情举止都有些僵硬。
怀安道:“修平兄,动筷子呀,大伙都不跟我客气了,你反倒客气上了。”
林修平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修平,你今晚还出去住吗?”一个监生问。
林修平手一抖,筷子上的烤鸭掉在桌上。
“修平兄平日不住监舍?”怀安好奇的问。
那位热心的监生对怀安解释道:“他家离国子监远,怕应卯迟到,在附近赁了一处小宅子,功课紧时住在监中,不紧时出去住。”
怀安道:“原来如此,我们认识那么久,都不知道你另有居所。”
林修平挤出一丝笑容:“休沐时请大家去作客。怀安,你第一天坐监,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问大伙儿。”
这才将话题从他身上扯开。
众人七嘴八舌的给怀安传授国子监的“生存技能”,哪位博士好说话,哪位监丞好请假,哪位书吏可以拿钱办事……
怀安记性不好,掏出纸笔,认真记录,决定编写一本《国子监生存宝典》,传给后世子孙。
怀安适应能力极强, 不过旬日,便与同窗舍友打得火热,连一点微弱的信号都不往家里回传。
按照学规, 监生一日三餐都要在会馔堂解决,公同饮食,不许有另外茶饭,不过那是国初时的规矩, 如今学规逐渐废弛,已经没那么严格了。贺老板听说国子监伙食差,食材单一, 春芥菜、夏茄子、秋冬瓜、冬白菜, 生怕耽误了他的金主长身体, 变着花样给他送外卖。
怀安的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除了功课繁重一点,睡觉难受一点,其他都还过得去。倒是做爹娘的先按捺不住了, 遣人来送了几件新做的夏衫、三伏贴。
又逢一次大讲, 身为礼部尚书的沈聿亲自来国子监为监生讲书,监丞将怀安叫到敬一亭去,沈聿就在祭酒办公的东厢房内等他。瞧着他们夫妻二人担心多日的孩子, 居然把自己喂的圆润了不少, 沈聿简直啼笑皆非。
长随提着一个八角食盒进来,说是请陆显的, 实则都是怀安爱吃的菜。怕他在国子监清汤寡水吃得太素, 连东坡肉这种硬菜都做出来了。
“你祖母念你多日了, 后天休沐,明天散了学早早回家去, 她亲手做龟苓膏给你吃。”沈聿道。
怀安笑道:“爹,我明天下晌有事,晚点回去。”
沈聿剜了他一眼,撒手没的家伙,白疼了十几年。
陆显只在一旁看热闹——活该你儿子把我闺女拐到几千里之外去。
吃完饭,怀安就要回学舍背书练字了,广业堂的课业倒比家里还要轻松一些,建国百余年,国子监早已不复国初盛况,捐监泛滥,只要向户部纳银,什么人都可以入监读书,结业便可回地方做个小官,最差也是去钦天监搞祭天祈福。
至于荫监,那就更令人头疼了,都是高官勋戚子弟,品行学问良莠不齐,偏偏背景还硬,久而久之,监丞也就不在考勤和学业上对他们作要求了,只要尊重学官,不打厨子,不出去惹是生非,损坏国子监的名声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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