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听差的王孝继。
贺子裕依稀记得他刚来到这世间的时候,秦见祀要杀他,是那时的王孝继站出来颤着嗓子质问弑君,那声音都被吓得发颤,也要坚定地守在他面前。
那会儿他举步维艰,连宦官宫婢都要看秦见祀的脸色行事,却还有王孝继尊他敬他,处处替他提点周全。
可一眨眼过去,小皇帝走了,王孝继已然白发苍苍。原先贺子裕以为自己不会牵挂的人或事,都在一点一滴牵动他的心肠。
“王孝继,陪朕过完年三十吧。”贺子裕搭住他的手,握了一路的手炉,掌心的暖意在这位老人干枯的手背上蔓开,“来的时候,唯有你护着,如今,朕也只能陪你最后一程了。”
王孝继抬起头来,微微愣住。
·
贺子裕从王宅里出来,接王孝继进宫的马车就到了院门口,内里铺着绒毯,备了暖炉,绝不让这位老人有所冻着。
一个宦官能得在宫中安度晚年,能有御医把脉诊治是何等大的福分,然而对于贺子裕而言,这也只是他力所能及的一点了。
“那个小卓子是谁?”贺子裕重新坐上马车。
“回禀陛下,是王总管前些年收的徒弟,跟在身边也有些时候了。”旁边伺候的宦官回答道。
“为人如何?”
“忠孝两全,王总管病后也无儿女,他就推了宫中的杂事,专心侍奉。”
贺子裕微微颔首,“年后,便让他来朕宫中听差吧。”
“是。”
马蹄嘚嘚地走了,贺子裕静静仰靠在软垫上,摩挲着怀里的手炉,镂金的花纹带着点点凸起,已经有些淡了温度,叹息间呼出白气来,绵长地散开去。
忠仆难寻,不知为何,他近些时日总是要想起周朗来。
同样也是忠仆,记忆渐渐清晰,可贺子裕反而看不明白,朦胧里周朗的面目神情,同如今的秦见祀竟然是如出一辙,难道说这一世,并非是鬼王历劫的第一世?
他却是不知了。
贺子裕闭上眼,车轮咕噜噜转着,沉入久远的深渊里。
当初的事情,也是时候该好好回想一番了。
·
那年,周朗护着他本是四处避难,到处都是起义军与战乱,皇位上坐着的人换了几轮,南北都起了王来,却有个叫贺启六的人,带着一支从偏僻山里一路打到关中的军队,也不称王称帝,而是寻到了他。
“我等誓死效忠大郑,愿助殿下复国!”贺启六跪在他面前,他就知道这个人与其他贪图一时利益的莽夫都不一样。
打着匡扶正统的名义,而不急着称王,如此赢得了民心与前朝旧部支持,也有了讨伐叛贼的名头。
刘遏从这个人的眼中看到了勃勃野心,可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否能有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气运,他眼见民生凋敝,鬻儿卖女,国破亡的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家,若他能尽绵薄之力,早日以战止战……
刘遏答应了,却也不得不答应,身于乱世如浮萍一般,废太子的身份早就让他不得自由。于是那天他站在栖身几年的茅草屋前,一把火点燃了所有,浓烟滚滚的,周朗就陪他静静看着。
“殿下。”
“你离开吧,”刘遏转过头,几分疲倦,“你再也护不住孤,孤也给不了你什么。”
而周朗目光深邃,“属下不会走。”
当初洞穴里的低低吟哦与粗粝手指摩挲而过的触觉,刘遏早已淡忘,可却有人捧着这零星交集回忆,日夜思量。
马蹄踏泥水,飞溅三两滴,隐匿多年的废太子又一次回到疆场之上,拿起刀枪弓箭,他没有龟缩于营帐之中,而是成了百姓与前朝人士的主心骨,而他所到之处,定然有人为他在前先锋,在后垫背。
他杀一人,周朗便杀十人,他受一次伤,周朗就为他受十次百次的伤。
心之所向,刘遏的身前永远有那人在厮杀,身后永远都有那人在追随,然而刘遏却从来也不知此事。
因为他目光所及之处,从来没有周朗。·
直到那次忻川大胜,主帅犒劳三军,箭簇射入红靶心中,刘遏痛饮烈酒。
“殿下,贺某敬你!”贺启六起身来与他碰碗,“此次大胜,全凭殿下领导有方,才叫我军势如破竹!”
“贺帅谬赞,”刘遏嗓音淡淡,盔甲上血渍未干,“孤所能做,能力有限。若非十万将士冲锋陷阵,恐怕不得凯旋。”
酒入肠中,辛辣意自五脏六腑浓烈地弥漫开去,刘遏放下碗,斟上,又饮下。
都说无人能叫这位冷面殿下开颜,即便是大获全胜亦是不能,赤红的披风挂在肩头,白皙面庞上带着一道淡淡血痕。
他总是满腹心思地沉默着,或许是想那从前的雕梁画栋与街头的童言笑语。
刘遏又转头,看向撕羊腿的贺启六,这些时日里他从这人眼中看到的除野心以外,还有钦佩与忌惮。
贺启六对上他目光,微微一拱手。“殿下,如今可
传统小说